苏灿说是对死人的身体比较感兴趣，其实这不过是他自个的错觉罢了，他不是心理变态，对生命很尊重，内心来讲，他真正感兴趣的不过是人体生命的奥秘，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想起了学医。

而有这心思，前段时间在医院的经历给了他很深的影响，天天在医院待着，他虽然大多时间都和郎呦呦在自个病房里玩，可毕竟是在那么个环境里，无意间苏灿也见了太多的生老病死，自那时候起，他就隐隐有过学点医术的想法。

医生是白衣天使，干的是解救世人病痛得活儿，老实讲，苏灿没有这么大的觉悟，没有普度众人的远大抱负。他只是想着，谁都有生老病死的那日子，他希望能在自个身边人承受病魔折磨的时候，自个能出份力，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足无措活像个废物。

在这其中，郎呦呦那小姑娘给了苏灿最真实的切身感受，多日的相处，苏灿对那个机灵懂事的小丫头很喜欢，可是他旁敲侧击，虽然从郎呦呦病房里的护士口中没有问出郎呦呦的具体病症，但却知道了郎呦呦没有几年好活。

医院的那些日子里，郎呦呦跟他玩得很快乐，每天笑得也很开心，可是瞅着郎呦呦灿烂的笑容，苏灿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她的病，进而想到以后无论是黄妍还是小雅或是姜悦，谁都有得病濒死的那会儿，到那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出院后，苏灿虽然没跟任何人提过这茬事儿，但这点隐忧始终就积在他的心头，正好在今天，让他迸出了学医的念头。

天海大学的医学院是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医学院，这年头在大学里混着听课是件挺简单的事儿，除了最后毕业没有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外，找工作没有意愿会认可外，跟正常的学生没两样。

苏灿想学医不是为了谋生，证书那玩意儿对他而言有没有都没两样，按理讲，他天天跟着黄妍蹭课上就行。

可是就昨天听过的课而言，他由于基础知识的匮乏，根本忍受不了老师在讲台上长篇阔论，除非他能从中学重新念起，可是那又不现实。

苏灿想的是能拜个医术高超的好老师，言传身教，从实践中学到本事，而眼下，就有个最好的老师在旁边坐着。

瞧了遍墙上的那些器官标本，苏灿坐回电热炉旁，笑呵呵地跟汪昌溪套近乎道：“汪老，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汪昌溪笑道：“我啊，七十三了，跟孔圣人同年纪，到了年龄坎咯。”

苏灿故作惊讶，道：“真的假的？我瞧着还以为您才五十来岁呢。”

这记马屁，苏灿拍得润物细无声，汪昌溪脸上和蔼的笑容灿烂了几公分，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老了，都是退过休的人了。”

“您这辈子可真是功成名就啊，本来完全可以回家享清福，却又回到学校继续工作，真的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楷模。”

“唉，这不是在医学界忙了一辈子嘛，老了也收不住心，在家闲不住啊。”

苏灿朝着汪昌溪竖起了大拇指，“您可真是了不得！”

“哪有，哪有，做点自个想做的罢了。”汪昌溪摆摆手，笑得很谦虚。

屋外的雨不但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甚至还打起了雷，阴云密布，房间里的光线挺暗，电热炉的光照在汪昌溪的脸上，像是给老人家镀了层光芒。

苏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他笑呵呵问道：“汪老，您在医学界奉献一辈子，教出的学生得上万吧。”

“哈哈，这个你可说错了，我这辈子教过的学生至少也得有个两三万。”汪昌溪笑了笑，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个数，脸上透着自豪和骄傲。

“这么多？！”

听这话，苏灿的惊讶溢于言表，这回，他可不是为了奉承讨好汪昌溪故意装出来的，而是正儿八经的被震惊到了。

转念一想，苏灿很快也就释然，天海大学医学院里的学生不少，汪昌溪又是正儿八经地爱这行的主儿，每年教的课节肯定不少，而教的学生的数目也小不了，他教学几十年，说不定两三万这个数目还是他谦虚少说了呢。

苏灿笑眯眯问道：“汪老，这几万学生里头，有多少是您的徒弟呢？”

汪昌溪不解，“徒弟？跟学生有区别吗？”

苏灿笑着解释道：“学生就是在您课堂上跟您学习的，而徒弟，就是私下里跟着您学的，要比普通学生亲近得多。”

“哦，那还真不好意思，我没收过徒弟。”

“没收过徒弟？”苏灿愣了，像汪昌溪这种行业里的顶尖人物，不都会有几个继承衣钵的徒弟吗，他怎么会没有。

汪昌溪瞧出了苏灿的惊愕，说道：“我懂你说的那徒弟的意思，不过我真没有，我这人不怕麻烦，谁想学医，都能随时来找我，我肯定是知无不尽，言无不详，想跟在我身边我也没意见。不过呢，我不收徒，跟我学医可以，但是出去后我不会承认是我教的，而且也不会在工作和人脉上给予任何的帮助，以前有几个学生跟我，不过基本上都已经毕业了，这两届还没有新生找过我。”

听这话，苏灿大喜，他要的就是学本事，不贪图在汪昌溪的人脉和地位上占便宜，他猛地站了起来，急切问道：“汪老，那我以后跟您学医好不好？”

汪昌溪怔了怔，将苏灿上下打量番，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来，有些犹豫地说道：“其实，让你跟着我学医倒是没什么，可是，你毕竟不是医学院的学生，甚至都不是天海大学的学生，没有任何的医学基础，跟我学，你估计很难学到东西。”

苏灿闻言，心道这事有门儿，赶紧说道：“别啊汪老，虽然我基础差了点，可是我爱学啊，老话不是讲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乐意学，您愿意教，我肯定能跟您学到本事的。”

汪昌溪想了想，认真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学医？要知道，这行不是个轻巧活儿。”

老实讲，汪昌溪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苏灿，倒不是他对苏灿有意见，只是觉得苏灿没任何的医学基础，贸贸然地就跟他学医，实在是有点不适合，搞不好就会只是荒废时光，毕竟无论哪行哪业，想学到本事手艺，基础都是重中之重。

况且医生这行当跟其他的行业又有所不同，做的是人命关天的活计，稍有不当，就有可能让病人丢了性命，汪昌溪收人自然得慎重。

换作别人，汪昌溪肯定不会考虑，指定是告诉他先去学两年基础课再来，可是对于苏灿，汪昌溪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个机会。

短短的三天里，汪昌溪跟苏灿这个头回来天海大学的年轻小伙子见了三次面，而且每次都还有了些交集，这让汪昌溪心头隐隐觉着，苏灿这小子也许跟他有缘。

而且，汪昌溪对于苏灿的为人挺欣赏，虽然只见了三次，可是汪昌溪活了这么大年龄，看人识人还有套本事的，他感觉得出来，苏灿这小子性格不错，为人挺热心，行事也有年轻人的朝气活力，这些，很受汪昌溪的喜欢。

汪昌溪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以汪昌溪的性格，苏灿回答要做白衣天使，为病人解除病痛这类话肯定会很讨他喜欢，也是最有几率被他收下。

不过，苏灿怔了挺大会儿，却始终没能将那种空洞的口号说出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汪昌溪笑着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苏灿苦笑了下，“回答倒是不难，只是我不想骗您，老实讲，我学医没有太大的理想，也没有普济世人的善心，只是单纯想着以后能让自己身边人少受点病痛的折磨，仅此而已。”

“你啊，还真是诚实的人。”汪昌溪深深地瞅了眼苏灿，慈祥的面庞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也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诚实？听到这个字眼他愣了下，老实讲，苏灿从来没想到有人会把这俩字儿跟他扯上关系，平心而论，这些年，苏灿虽说大事儿上都从来没有含糊过，但细枝末节间，他跟人扯过的谎可真不少。

方才苏灿也有那么瞬间，想着昧着心编个好话告诉汪昌溪就行，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那个心思，虽然他很想跟汪昌溪学医，可是为了达到目的，撒谎骗老人家终究不好。

这就像那句话说的似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苏灿虽然取的不是财，但道理相同。

瞧着面色平静的汪昌溪，坐在他身前只隔着个电热炉的苏灿，罕有地生出了些忐忑的感觉，聆听着外头雨滴敲打在窗台上的声音，苏灿费了挺大心思才将心里头的紧张感平复下。

许久后，汪昌溪终于开了口，笑容慈祥宛如邻家老爷爷，“以后，你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