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道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够解答。就算是纪白羽，思考了这许多年，也没有得到最终答案。
是啊，究竟是什么决定了这世间的一切呢？为什么她纪白羽一出生就决定了会是万人之上的天才，而有些人一辈子也迈不进修真的门槛？有些人正在风华绝代的年纪突然横生变故以身殉道，有的人明明古道热肠却最终众叛亲离，有人付出总也得不到回报，有的人天生运气就好到全世界都在为他铺路，这一切的公平与不公平，到底是谁来评判，谁来抉择，谁来操纵呢？
可眼前的男子，却轻描淡写地说他就是天道，这怎么能让纪白羽不震惊！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男子看了看纪白羽的表情，继续说道，“天道改变了我……或者说，天道所需要遵循的种种法则改变了我。你可以说我是神，因为我确实可以做到很多神才能做的事情，然而有的时候，我比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都要来得无能。年轻人，你知道天道需要遵循什么法则吗？”
纪白羽沉思了一会儿，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天道，更加不曾体会过作为天道的感受，但我想无论是什么法则，都不会让你很好受。”
“天道只有一条法则，那就是旁观。”男子垂眼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曾经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以为天道决定了这世间的一切纷扰纠葛，然而并不是。天道最是无情，因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许旁观，不许插手。自那之后我连一个人类都算不上，只是天道的一双眼睛而已。”
这话纪白羽初听只能模模糊糊地触到一些话中的意思，想要再细细去思考，那一丝感悟就飞也似的逃走了。
男子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画了一下：“我的道侣想要得道陪我长生，最终因为资质不够而老死在我的面前。”
他又画了第二下：“我留下的后裔被仇家残忍杀害，甚至栽赃污蔑，成为整个修真界都恨不得去掘墓的万恶之首，没有人能够为他辩驳。”
第三下：“有人一直都在做好事，从未负过任何人，却穷其一生都无限坎坷，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我却无能为力。”
第四下：“我的国家被人侵略，敌人烧杀抢掠，伤害了无数无辜的百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纪白羽叹息着看他在桌上画了第五下：“我每结交一个新的朋友，都想要帮助他们上达天听，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死在了我的面前。”
男子说完了这些，眼神和表情仍然一丝波动也没有，好像这些折磨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过是别人的故事罢了：“如果身为天道就必须这样不老不死不作为，那么当初要是不努力修炼就好了，如果一辈子也不能成为天道，最终和道侣携手老去有多好？”
纪白羽沉默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在论道时能够侃侃而谈，是因为她经历过许多，看得也比别人多，因此确实能够指点别人。可是如今对方说的是她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情，自然没有办法去评头论足，甚至连开导也做不到。
“可是我当初迈出了那一步，那么自然也没有回头路。”男子最后下了结论，回头看向她，“我既然身为天道，是不老不死的，自然也不能选择自我了解……可是我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亲手选择一个传承者，等到她成为天道的时候，我自然就可以解脱了。”
“然而你的传承者也必须到达你的修为境界。”纪白羽眼神平静，“所以你等了很多年，最终放弃了希望，选择了逃避地陷入沉睡。”
“你说得没错，我早已不抱希望。”男子点头，“当我建造这座古墓的时候，已经不打算再次醒来。想必是我的属下们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所以你最终才会进入这里，再通过他们的考验来到我的面前。”
纪白羽玩味地晃了晃手中上好的瓷杯，抬眼看向男子，在他冰冷的眼中找到了一丝藏得极深的希冀之色：“你想要解脱，因此问我愿不愿意替你受苦。”
男子顿了一顿：“……确实，在我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既不切实际又不负责任之后，我就已经决定放任自己永眠。”
“与其只能看而不能作为，干脆选择不去看吗？”纪白羽笑了笑，“你的一位属下问我，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青翘吗？”男子并不意外，“当我建墓的时候，她是最为反对的人。”
“这世间的每个人本来都就有必须要走完的道路，我也许能帮助十个人甚至一百个人，可是帮不了所有人，那么既然做不到，就选择袖手旁观一视同仁又如何呢？”纪白羽慢慢地说，“至于传承者，我倒是觉得只要你愿意等，最终肯定会等到那个人……只不过我没有等你那么长久的岁月，也不能下口断言你的心情，也许换成了我，我会比你还没有耐心。”
“我和道侣也曾经满心以为她只要努力修炼，加上我的指点，最终至少还有她能陪在我身边。”男子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妄想罢了。”
纪白羽低头笑了笑：“也许天道之路太难走了。”
男子看了一眼纪白羽的表情，突然道：“若你在我的位置上，你心中是否有想要永伴一生的人？”
纪白羽的脑中迅速划过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在你的位置上。”
“你心中已经有那个人选了。”男子却十分笃定地道，“如果他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进不来这地方。”纪白羽心不在焉地道，“你睡得太久，这个小世界已经被卷入乱流之中，偶尔和我所在的地方交汇形成了一个入口，我那个修真界的人正在外面大肆寻宝呢。”
男子的嘴角轻轻一弯，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