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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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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复杂,非你可理解。总而言之,你该听我一言,早早随阿穆达离开长安!”

苏武说完,拔腿往外走。绿衣怔怔看着他,倒也没有去追。

外面阿穆达还站在那里。苏武冲阿穆达看了一眼,垂目,从他身旁匆匆而过。绿衣随后出来,看着苏武离开,脸上渐渐染了愁色。

她慢慢走到阿穆达跟前,立定。沉目望着被那太阳晒得额头发亮的阿穆达,忽然有感而发,她问阿穆达:“阿穆达,要是有一天我阿爹,或者是我五哥,要你将我绑了送到乌孙国去,你会不会帮他们?”

阿穆达方才看到苏武形色匆匆的走过,心中已有几分疑惑,听到绿衣这么问,更猜测得厉害。然而他并没有问出口,不过在绿衣皱起眉头的脸上左左右右看了,他沉声回答:“右校王最疼爱六小姐,怎么可能将六小姐送到乌孙国去?”

绿衣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朝他瞪了一眼道:“我说假如!当然是假的!”

“我问你,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阿穆达看她的目光紧了几分,他想了一会儿,摇头:“阿穆达绝不做背叛六小姐的事。”

绿衣闻言,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的气恼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她伸手,小指尖在阿穆达的袖子上轻轻一碰,无限感慨的说:“我身边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绝对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情。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一种人,他们的身边,好像连一个可信的人也没有。外人看着好像那是他最最信任的人,可是那个他信任的人,也许不像他想的那样可信。”

阿穆达自然听不明白她这绕口的一大堆,便要出声发问。绿衣眼珠子一转,像是猜到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说:“我可还没消气呢!你要再问,我以后真就不理你了!”

阿穆达只好将两片嘴唇往里一收,将两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的低头看着她。绿衣看他果真是个木头样儿,心里忍不住乐了一下,脸上还不肯叫他看出来。两只手朝背后一放,她将脊背一挺,说道:“走吧!”

阿穆达疑惑:“走去何处?”

绿衣就将眼皮往上掀起,朝他翻了个白眼:“去找平君姐姐啊!我和她说好了,稍晚要去和她一起过节的。”

边说边从阿穆达跟前走过,脚尖将阿穆达那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踢到了一边:“你都几天不洗衣裳,臭死人了!你要再这么懒,我就不要你跟着了!”

阿穆达黑黢黢的脸上难得露出几丝不明显的红晕,他垂头跟在她身后,亦在走过那一堆衣服时小心伸出脚,将那几件衣裳都踹到了一边。

因与苏武谈话时陡生的怀疑,绿衣心里总觉得怪得很,便未亲自去告知苏武自己的去向,只请府上的老苍头替她带了句话,她便出门与阿穆达一路朝许广汉的府上去。

彼时时候亦不早,待绿衣到许府的时候,许广汉恰好自宫中回来。他一身宫服还未来得及脱,越过绿衣主仆两人就要去敲门。他看起来挺焦急的模样,身后一个随从也未带,亦未坐乘撵,徒步匆匆的。绿衣心生奇怪,先着上前打招呼。

“许大人!许大人这样匆忙,是平君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心里生了这个念头,绿衣脱口就问了出来,话音刚落,自己先着急起来。她让刘病已陪着平君姐姐一道回府的,若是平君姐姐有什么,那病已……这么一想,不禁就将身子移到了许广汉一旁,就对着那门边。

许广汉侧头一看是绿衣,他先点头算是回礼,手在那门环上握住,用力撞了几下,说道:“原来是绿衣!我方从宫中回来,听得家女忽生怪病,昏沉不醒!正是焦急非常!”

“什么?”绿衣大惊,脸色也是变了,“我早前和平君姐姐分开前,她人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昏厥不醒了呢?”

这时,许府的苍头恰好将门打开,一看到是主人家回来,忙的让开身。许广汉将绿衣与阿穆达两人人请进去。边走边说:“我亦不知何故,这不急着赶回来了!”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里间。因平君是女子,许广汉虽是她父亲,也不好随意去闯自己女儿的闺房,便让仆人先行进去通传。

就在三人等候的当口,刘病已从另一边的过道走过来。看到许广汉与绿衣站在一块,他望了绿衣一眼,转而先朝着许广汉拱手行礼。许广汉摆摆手,直问:“平君怎么样?”

“请了巫医过来查看,说是无甚大碍,不过是郁结难当,一时无法排遣,再者连日休息未当,又受了惊吓,这才昏厥过去。将药服了稍事歇息便可醒来。”

“那平君姐姐就是没事了?”绿衣迫不及待问道。

刘病已朝她看过去,微露了点安慰的微笑:“无甚大碍,我已让人去抓了药,刚才正是在煎药,闻得你们过来,便来看看。”

然而,其实在确定平君并无大碍这一大段的时间里,刘病已忙的可并不是他口中说的这般轻巧。府中人去请来的巫医,几人都无法说明白这许平君究竟为何突然昏厥过去便叫不醒来。刘病已最后无奈,只好亲自去那博弈社找了他的老师复中翁,这才确定了病因,去抓了那几包药回来。

许广汉一听,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平君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就宝贝得很,一点儿病痛都叫他夫妻二人担心得厉害。所幸这个女儿虽小病不断,总也健健康康的长大。许广汉抬手,不在意的将额头上疾步奔走回来而生的汗给擦了擦,抖了下袖子,对绿衣等人说道:“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说罢,转身往他的卧房过去。绿衣站在他身后看着,不由从心口吐出口气来。刘病已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嘴角的微笑更深了一些,带了她往前面堂中去坐,边走边说:“怎么,担心得厉害?”

绿衣抬眼看了看他,点头:“自然担心。平君姐姐是个好人。”

刘病已听了,不知想到什么,静默了一会儿才接口道:“她的确是个好女子。”

绿衣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走了那么远的路,再者又受了点惊吓,只觉双腿有些发软。看到席子就跑了过去,将膝盖一弯,在奴仆刚摆好的食案旁做了下来。

“平君姐姐受惊吓,难道是因为早前在西市碰到那两个恶主仆的缘故?”绿衣口中渴极,握了那陶钟中的果浆一饮而尽。

刘病已也在她身旁坐下,听到她说,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他转而取了一块点心放到绿衣面前的盘子中,说道:“与你并无关系,你勿放在心上。”

平君的病,乃是心病居多。师傅走前对他说,勿惹尘埃。刘病已心中怅然,他已尽力而为,然而,事事总不能随人愿的。他与平君自小相识,难道真为了那并未说清道明的事情而老死不相往来?且不说许广汉不会应允,在他,亦觉得没有必要。待那一日到来,她欢喜出嫁,觅得良人,自然不会将小儿女时的感情挂在心上。只是此时此刻……刘病已眉头不自禁的缓缓皱了起来。

绿衣看在眼里,拿手朝他眉目间一划,恰好割开他渐渐攒簇得厉害的眉宇。刘病已一怔,双目聚焦看向了她。

她笑起来:“你不是让我勿放在心上,我瞧你却是比我还担心。”

刘病已一听,便想解释。

她又自顾自接着说起来:“可是哪里能不担心呢?都是我的不好,要是我不跟那两个恶人置气,平君姐姐也不会病倒了!”

“平君姐姐的身体也着实弱了些,待她好了,我得教她些防身的招式,也好叫她强身健体!”

刘病已见她一个人自顾自说得起劲,也不着急与她多说什么,便再替她倒上果浆,递过他跟前的点心予她。

绿衣不知不觉吃了一盘,低眼一看,又多了一盘,脸上微微一红。抬眼朝刘病已看去,声音低了几分:“我吃饱了……”

刘病已眉眼弯了起来:“平君需将那药服了,还要等上些许时候才能醒来。你不妨多吃一些,免得过后又饿了。”

听他这话,说得她好像是多么贪吃的一个女子似的。绿衣把嘴抿起来,想要故作生气,扭过头去不理会他的。可是那点心实在长得惹人怜爱,眨了眨眼睛,她将一双汪汪的眼珠儿朝他看:“那我,当真都吃了?”

刘病已摇头,似是无奈:“吃罢。”

绿衣便将那“理该气恼”的念头丢到了九霄云外,欢欢喜喜的拿筷箸去夹了点心往自己盘子里放。刘病已在一旁看着她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不禁再多几分笑意。

许广汉恰好看到,他站在门口顿了一顿,那瞧绿衣的目光转到刘病已脸上,好一会儿,被望着的刘病已才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忽的回过脸来,正好对上许广汉探究的目光。他也未避开、掩饰,很是坦荡的对着许广汉点了点头。

许广汉走进来,绿衣也抬了脑袋朝他看过来,他便笑道:“绿衣这是饿了。”

绿衣一点不难为情,老实的点头:“午间忙着和那木头生气,都忘记用食了!此刻饿得厉害!”

边说边将点心又塞了两个到嘴里,鼓得腮帮子满满,不停咀嚼,活像饿坏了的松鼠。

长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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