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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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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蘋跟七宝都惊呆了, 忙问是给谁家提亲, 同春却答不上来。

两个人面面厮觑, 还是周蘋道:“不管是谁家,能请动了户部尚书夫人来跟老太太说话的, 必然不是等闲之人。”

七宝听到“户部”两个字,耳朵发痒,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可又下意识觉着不大可能。

于是七宝说道:“姐姐,我去老太太房外打听打听。”

周蘋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一般人家的姑娘听说上门给自己提亲,避还来不及呢,哪里像是你这样反而巴巴地凑上去?”

七宝只是笑, 周蘋道:“你安分些, 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就是了。”

周蘋把七宝摁下,自己带了丫鬟出门, 一路往老太太的上房而来。

七宝做事虽然随心所欲,但周蘋毕竟跟她不一样, 自诩不便贸然前去偷听,便站在院门外打量。

正一个女人出来, 见了她,忙过来行礼。

先前周蘋管家的时候,这些府内的掌事娘子们知道她的手段,对她都甚是恭敬, 从来不敢怠慢。

周蘋倒也认得她,便笑道:“王姐姐,这是在忙什么?”

大家都是精细伶俐的人,这王娘子见她不进院子,便明白她可能是听到风声了。

于是忙道:“三姑娘,原先老太太说想摆那个沉香木的如意,我才送了来。正巧户部尚书夫人在跟老太太说话,便没敢耽误。”

周蘋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哦?是在说什么要紧话吗?”

王娘子见左右无人,便满脸含笑地悄悄说道:“不瞒三姑娘,我也偷偷打听了几句,竟是来给咱们七姑娘说亲的。”

周蘋笑道:“哦?这是喜事……只不知是给哪家提亲的?”

王娘子笑道:“我隐约听着,像是给一位户部的大人提亲。还提到了张家。”

周蘋心头一震,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面上却仍是不露声色,笑道:“横竖老太太是最疼七姑娘的,自然会给她挑个最好的。”

王娘子也连连附和,当下去了。

周蘋正在心底忖度,便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她知道是尚书夫人要走了,当下忙退后数步,躲在花树之后。

耳畔只听是老太太身边的如意道:“夫人慢走。”

高夫人道:“知道了,叮嘱老太太好生保养身子。”声音里却透着喜悦。

周蘋听尚书夫人兴致高昂,仿佛是喜事已成似的,半信半疑:竟这样痛快?

不多会儿,果然看见高夫人一行出了院门,自有丫头婆子一路送着往外去了。

周蘋左思右想,到底从花树后走出来,迈步进了院门。

将走到老太太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头苗夫人道:“这位张侍郎也算是极难得的,您老人家先前也是看好了的,怎么突然又那样回答尚书夫人呢?”

周蘋正要入内,闻声忙放慢步子。

***

原来方才高尚书夫人来到,略寒暄两句,便笑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有一件喜事要跟老寿星提。”

谢老夫人便问何事,高夫人道:“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府里小七宝的亲事,现如今有个极出色的如意郎君送上门来了。”

苗夫人忙问:“是哪一家?”

高夫人笑道:“说来这人还跟府里有些渊源呢,并不是别的,正是现在户部任侍郎的张制锦张侍郎。”

苗夫人心头一震,惊讶之余脸上不禁流露些许惊喜之色,只是她不敢多嘴,便忙看向谢老夫人。

一看之下却又是诧异了,原来老夫人仍是似先前般和蔼地面带微笑,慈眉善目地说道:“原来是这位大人啊。”竟然半分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

高夫人笑道:“可不正是张大人吗,老夫人应该也是听说的,只是大概还没见过,这位张侍郎的人品是没什么可说的,人物更是一流……府里的爷们儿大概都见识过,听说还跟府里的三公子交往甚密?”

苗夫人想到上次在张家的时候,七宝所说的张制锦私下赠书的情谊,便接口笑说:“我虽没见过这位侍郎,却也听闻是极出色的人物,我们老爷私下里也是赞赏有加的。”

高夫人笑的眯起双眼:“我说什么来着?这也是天赐的良缘。”

苗夫人也喜欢的笑,只是忍不住又看向谢老夫人。

高夫人见状,也便望向老夫人,都想看老夫人表态。

此时,谢老夫人才微笑说道:“这位张大人的确是好大名头的,我也是知道,他算是张家这一辈儿里最出类拔萃的子弟了,我那位老姐姐……就是张家老诰命,也甚是疼顾器重他。”

高夫人忙接口道:“这是自然,咱们都不是外人,上回我在贵府做客的时候也曾提起过,这位张大人是最能耐的,放眼这天底下,似他这样年纪轻轻就凭本事官至侍郎的能有几个?远的不说,就是我们家老爷,足足熬到五十多岁才总算升了那一步呢。皇上又格外青眼重用,将来的造化自然是出将入相,了不得的。不管是谁做了他的夫人,那必然是一品夫人的命格了。”

谢老夫人只是含笑颔首。

高夫人听苗夫人盛赞,又见老夫人如此,心里便觉着此事乃是十拿九稳了,便又笑道:“我常也觉着你们家的七宝,何等的惹人怜爱,却不知她将来会配个什么天下无双的如意郎君,如今倒是好了,岂不正是最佳的良配吗?您老人家说是不是?”

苗夫人心底的一声“是”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勉强忍着,等老夫人开口。

却听谢老夫人说道:“正如您所说的,这位张侍郎的人品、才干,都是没得挑的,就连他的家事也是一等一的,甚至连我们国公府都比不上。”

高夫人点头笑道:“这正是天造地设,所谓的门当户对呀。”

谢老夫人叹道:“可正是这门第令人、令人心里忐忑,您也不是外人,深知我们家七宝的,她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这张家门高府深,以七宝的性子,只怕会格格不入,且上回在张家,我跟我那位老姐姐说起儿孙之事,她仿佛也没有要选我们七宝做新妇的意愿……高夫人,我知道你是好意,只不过儿孙姻缘,到底要双方稳妥才使得呀。”

这话有些委婉。高夫人愣了愣,细细品味:“您老人家是说……”

谢老夫人笑道:“能说动了您来开这个口,我猜,大概是那位张侍郎同尚书大人提起的吧?”

高夫人点头:“正是如此,可见侍郎的心真。”

老夫人微笑:“他的心真不真,我是不知道的,但这门亲事若要成,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呢。”

高夫人微微蹙眉:“老太太是怕他们家里不答应?您只管放心,张侍郎年纪不小了,家里也一直都催着他早点成家立业呢,如今他总算看上一个人,哪里有不答应的?至于您方才说的张家老诰命那里……也许先前并没有想到七宝会跟侍郎成呢?若是知道,自然是巴不得的。可知七宝那孩子,不管是谁见了都喜欢的了不得?何况人物,家世,样样相衬,哪里还能有嫌弃的道理?”

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道:“您的心意自然是好的。这样吧,您登门了一趟,我也的确是中意张侍郎的人品的,只要张家能够三媒六聘地派人上门提亲,这门亲事便许了,如何?”

高夫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老夫人,不是我说,我看您是多虑了。这门亲事,一定是很快成了的,那好吧,我回去同张侍郎告知,等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让七宝多敬我一杯酒啊?”

谢老夫人笑道:“这是自然了!”

***

此刻隔着帘子,只听屋内谢老夫人道:“张制锦自然是难得,只是还不到时候。”

苗夫人不太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

谢老夫人叹道:“这件事情,没看起来这样简单。”

此时如意送了参茶,老夫人吃了一口,才又说道:“你想想看,如果是张家同意这门亲事,为什么反而会让尚书夫人来提?难道是因为咱们国公府跟张家的关系,不如跟尚书府的关系亲近吗?当然不是。照我看,兴许这张侍郎的确有心于我们七宝,但是我那位老姐姐,我是知道的,上回在她府内,她那撇清的姿态已经是拒绝之意了,怎么会转头又改变了主意?”

苗夫人惊道:“这……是怎么说?”

谢老夫人道:“倘若我这会子先答应了尚书夫人,那边儿张家的长辈却并不知情,甚至不同意这门亲事,却让我们怎么自处?所以我才那么回答高夫人。除非张家三媒六聘地上门,不然的话,不管是派尚书夫人来说,还是王妃来说,都不能轻易地答应。毕竟七宝将来嫁的是张府,是要跟姑嫂妯娌们相处的,没有个还不曾进门,就把府里的人都得罪了,若真那样岂不是我们害了七宝?也让张家觉着我们恨不得把姑娘嫁过去。”

苗夫人回过味来:“您是怕,这门亲事是张侍郎同意的,但老诰命没同意?”

谢老夫人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苗夫人有些担忧:“那倘若、倘若老诰命不答应呢?这门亲事岂不是就此告吹了?”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他再位高权重前途无量,生在那样显赫的家族之中,也毕竟要遵从礼法规矩。”

苗夫人起初听高夫人来提亲,大为惊喜,如今听谢老夫人分析起来,却又忧虑起来。

周蘋听到这里,也不进门了,忙抽身出了院子。

恰七宝因为坐不住,也跑了来打听风声。

于是两人回到暖香楼里,周蘋便把偷听到的老夫人跟夫人的对话告诉了七宝。

七宝听到果然是张制锦叫人来提亲的,一刹那那三魂七魄又开始晃晃悠悠地从头顶上飘了出来,直到听说老太太做主婉拒了,才总算又活了过来。

周蘋把她的神色变化看了个明明白白,笑道:“怎么了,就这么不喜欢嫁给张侍郎?”

七宝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周蘋笑道:“你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康王世子,张侍郎,明明都是世间难得的一等一的归宿,怎么你偏挑肥拣瘦。”

七宝道:“我喜欢的是静王殿下那样的。”

周蘋忙捂住她的嘴,却又忍不住笑道:“我看你是嫁不成王爷的,虽然我没见过这位张侍郎,却也知道这是个极精明强干的人物,没想到他竟对你动了心……”

说到这里,周蘋隐隐疑惑:张制锦难道见过七宝?不然的话怎么会特意让自己的上司夫人来说媒?如果没有见过,难道只因为听说七宝绝色,所以才动了心意吗?

周蘋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就算今儿老太太把高夫人挡了回去,但按照那位大人的行事,只怕他未必肯善罢甘休。”

七宝才放平的心又提了起来:“张家老诰命不喜欢我,他能怎么样?而且他也不会娶我!”

“什么话?人家不娶你,还能央人上门提亲?”

“谁知道,他、他多半是吓唬我的,”七宝嘀咕,“也许他早料到老太太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呢。”

周蘋大为惊异:“你到底在说什么?”

七宝抓了抓额头:“没、没什么三姐姐,唉,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他真的发了狠呢,这可怎么办?”

周蘋似懂非懂。

七宝无法可想,便揉着自己的脸叹道:“天啊,让我嫁给静王殿下吧,要不然,让我招赘一个听话的夫婿吧!”

***

中秋节前,永宁侯裴宣来府内送节礼,在书房内跟周蔚说了半晌话。

出来往外之时,却见一个丫头躲在门口,正向着这边儿张望。

见他驻足回看,那丫头便小声叫道:“侯爷,我们姑娘有事找您。”

这两天,张制锦登门提亲之事已经飞快地在京内传开,永宁侯本以为是七宝又坐不住了,便笑着走了过来。

那丫头道:“请随我来。”

裴宣跟着她往里走了片刻,依稀瞧见前方的紫薇树下站着一道影子,他微微一怔,这才发现竟然不是七宝!

那丫头走过去低语了一句,便闪到旁边去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三姑娘周蘋。

裴宣诧异之余,又有些惊喜,只是他知道周蘋不是七宝那样爱说笑,便忙敛了笑容,只低头道:“是姑娘叫我?可是有事吗?”

周蘋波澜不惊道:“永宁侯以为是七宝吗?”

裴宣见她已经知道,不禁一笑。

周蘋看着他淡淡的笑意,心中微微烦乱,终于说道:“前两天,我听七宝说了些事,我不大相信那些话,所以想当面问问侯爷。”

裴宣挑眉:“不知是什么话?”

周蘋道:“有些不大中听的话,原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说的,只是情非得已,侯爷还请见谅。”

“三姑娘不必见外,但说无妨。”

周蘋才说道:“七宝跟我说,她同侯爷说起过静王的事,听侯爷的意思,好像还很赞许她的想法?”

裴宣没想到竟是这一件,又听周蘋话说的婉转,便点头道:“是,我说王爷并非池中物。”

周蘋皱眉道:“你知道七宝心思单纯,既然察觉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为什么不拦阻着,反而要怂恿呢?”

裴宣一笑道:“三姑娘好像在怪我推七宝入火坑一样。”

周蘋道:“难道不是吗,静王殿下那个身子……只因你在她跟前儿百般夸奖,如今她的心更野了,先前张家来提亲,她还不肯答应,一心只扑着王爷。”

裴宣眼中笑意更盛:“我想三姑娘误会了,是张家提亲还是张侍郎自个儿的意思,只怕府内老太太最清楚。至于七宝,她虽然心思单纯,却并不傻,只怕她更知道好人坏人。”

周蘋脸上微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宣说道:“康王世子未必是佳婿,那位张侍郎也未必是佳婿。”

周蘋不禁冷道:“难道静王就是了?”突然想起七宝夸奖裴宣的话,又说道:“你的语气倒是跟七宝如出一辙,可知道她背后只夸两个人?一个是静王殿下,另一个就是你了。”

裴宣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静王殿下自然担得起,至于我,我只是个闲人,不过是凑数的罢了。”

周蘋摇头:“总之,就算是为了七宝好,永宁侯以后也千万不要再跟她说那些不经之谈了。”

裴宣没有反驳:“好吧,我听三姑娘的就是了。”

周蘋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温和,周蘋方又轻声道:“今日本不该私下相见,只是这些话不吐不快,永宁侯懂我的意思便好。我也是……为了七宝跟永宁侯着想。”

裴宣听到最后一句,略觉这有些怪异,微怔之下道:“三姑娘说的有理,以后我多避嫌就是了。”

周蘋却又莞尔:“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请一定不要多心。团圆节将到了,本该说些高兴的事,对了,听说祥隆斋的灯扎的最好,只不知这次老太太会不会好兴致地许我们出门。”

裴宣心头一动,不由深看周蘋。

周蘋自忖失言似的,红着脸点头道:“我该回去了。告辞。”说着略一倾身,转身翩翩地望内去了。

转眼间便是八月十五,京城内热闹非凡,白日还算寻常,尤其到了夜间,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放烟花炮竹的人,火树银花,犹如不夜天。

裴宣在家中吃了团圆酒,见自己的两个小厮在院子里放烟火,他是个闲散的侯爷,府内人丁寥落,看着反而透出几分凄凉。

望着那耀眼的烟火,裴宣突然想起那天在威国公府,周蘋跟他提起来的——祥隆斋的灯扎的最好。

这一念心动,裴宣便带了小厮,出大门往祥隆街去。

因为今晚上处处都有放烟火炮仗的,也不宜骑马,裴宣只是步行,且走且看街头热闹,倒也不觉着寥落,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远远地看见祥隆街上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裴宣正赏灯,突然他的小厮指着前面道:“侯爷,那好像是张侍郎。”

裴宣一愣,转头看时,果然见到一道皎然不群的身影,在人群中迤逦而行。

就算眼前人潮汹涌,足有上百人,但第一眼看见的却仍是他。

明月明灯,衬着他昳丽清雅的容颜,眉宇间仿佛有月华的皎洁颜色,身上也似乎自带一种翩然超然的气场。

而周围的人也仿佛不敢靠他太近似的,张制锦所到之处,身边的人总跟他隔开一段距离,打量的目光里半是仰慕半是艳羡。

裴宣不由一笑。

裴宣的小厮大辛道:“侯爷,咱们要避开吗?”

原来因为上次在康王府的一番争执,大辛记忆犹新,所以有此提议。

裴宣笑道:“怎么,难道还怕了他吗?”

说话间,那边张制锦也扫见了裴宣,他身边跟着的正是洛尘,手里还挑着一个灯笼。

洛尘也正瞧见了裴宣,便道:“大人快看,是那个多事的永宁侯!”

两人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裴宣望着对方漠然的神情,先笑了笑:“张侍郎好兴致。”

张制锦道:“永宁侯也是。”竟然面无表情,迈步欲走。

裴宣见他要走过去,便道:“听说张大人请高尚书夫人去威国公府求亲,怎么,张侍郎喜欢上了七宝?这很不像是张侍郎的所为啊。”

张制锦略略止步:“这个跟永宁侯有关系?”

裴宣笑道:“当然,如果亲事成了,我同侍郎也算是连襟了。”

张制锦眉峰一动,目光轻转。

裴宣却又不动声色地笑道:“不过照我看来,只怕我跟侍郎是做不成亲戚的。”

张制锦略瞥了他一眼,淡淡冷冷地说道:“是吗。”不置可否的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飘然去了。

裴宣回头看他,眼神中的讥诮已经一览无余。

正在此刻,却听跟着张制锦的洛尘很不服气地说道:“永宁侯,你不要说风凉话,七姑娘跟我们九爷好着呢!”

“哦?”裴宣有点意外。

洛尘昂首挺胸地说道:“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们九爷跟七姑娘已经……他们、嘿嘿嘿……”

裴宣心头一震。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大辛说道:“洛尘,你小子胡说什么?”

洛尘轻蔑地扫他一眼,哼道:“我可没有胡说,你们又懂什么,我们九爷这样的人品,只有七姑娘的绝色才能配得上!而且七姑娘也很喜欢我们九爷!永宁侯,能跟我们九爷做连襟可是你的福气……”

正要再吹嘘起来,远远地听到张制锦冷道:“洛尘。”

洛尘这才忙缩起脖子,狗腿地叫道:“九爷我来了!”拔腿飞快地跟了过去。

裴宣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张制锦离开的背影,洛尘的话在心中转来转去,他不禁想起七宝对张制锦态度的转变。

心顿时有些乱了,眼前的灯火仿佛也闪闪烁烁,乱迷人眼。

大辛瞧见他脸色不对,便道:“侯爷别听洛尘胡说,他那张嘴很不可信。他上回还说什么公主看上了张侍郎,张侍郎还不从呢,听那意思,好像天底下没有配得上张侍郎的人……不用理他,他就是张侍郎的小狗腿,只怕张侍郎放个屁都是香的。”

裴宣勉强回神,只严密叮嘱说道:“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透露。”

大辛忙点头,又指着前方,殷切地说道:“侯爷,前面就是祥隆斋了,咱们也去买个灯吧。”

原来大辛方才留意到洛尘手中提着的就是祥隆斋有名的祥兽灯,心中发痒,便也想得一个。

裴宣早没有了看灯的兴致,只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这会儿回头,岂不是显得受了张制锦的影响?于是少不得随着人群往前而行。

走不多时,果然见一座三层小楼,楼前高挑着“祥隆斋”三个大灯笼,门口上人来人往不息,果然是极为兴隆的买卖。

裴宣正在怔忪看着,突然间,有一道熟悉的影子从门口人丛中闪过。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定睛细看,却蓦地一震,——那身着儒生袍服的身影,不是七宝又会是谁?

她手中还提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羊羔灯,雪白的小羊羔是双膝跪着的姿态,在她手中摇摇晃晃,灯光闪烁,甚是可爱。

裴宣忙要叫住她,七宝却不知发现什么似的,很快往前跑到了人群之中。

裴宣见状,想也不想,忙拔腿跟上。

那边儿大辛因为给祥隆斋这些栩栩如生的灯吸引,等回头看的时候,面前已经不见了永宁侯的踪迹。

***

裴宣追了会儿,终于在将出祥隆街的时候追上了七宝。

他生恐她再跑了,当下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先一把攥住七宝的手腕。

七宝吓了一跳,忙回头看时,见是他,却又惊又喜地笑了:“三姐夫?!”

裴宣望着她灿烂的笑脸,心中瞬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裴宣张了张口,终于涩声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七宝笑道:“三姐夫,这么巧竟然遇见你啦,这次我不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太太高兴,让太太领着我们出来看灯。”

“那你呢?他们人呢?”裴宣问道。

“正要回府呢,太太跟三姐姐四姐姐他们大概上车了,”七宝道:“这祥隆斋的灯是最好的,我早就想要一个,我不想让他们帮我挑,所以我自个儿过来挑一个,原本是三哥哥陪着我的,只是方才不知怎么竟走散了,你看这个小羊好不好?”

七宝将白羊提起来,给裴宣看。

灯光照亮了她的笑脸,这笑容显得格外的璀璨而无邪。裴宣的耳畔却突然响起方才洛尘的话:“我们九爷跟七姑娘已经……”

“那,你可知道回去的路?”裴宣身不由己地问。

“当然知道,马车就在前面。”七宝指了指,“只有几步远,太太嘱咐过不许乱走的,三哥哥大概回去找我了。”

“七宝,”裴宣听她唧唧喳喳说着,却忘了松开她的手:“你、你跟张制锦……是怎么了?”

七宝满心兴奋,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会儿问出这么一句话:“我、我没什么啊。”

裴宣道:“你先前明明很推崇他,我不许你去紫藤别邸你还替他辩解,后来怎么提起他便是厌弃的口吻?七宝,是不是你跟他发生了什么?是……是不是他欺负了你?”

七宝听到最后一句话,小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下意识地用力一挣,仿佛想挣脱裴宣的手。

裴宣看到她如此反应,简直像是无声地承认了自己所想:“真、真的吗?”

“没有!”七宝忙叫道。

正在这时侯,几个在街头上玩耍的小孩子奔了过来,你追我逐,其中一个跌跌撞撞扑在七宝腿上。

七宝被撞的站立不稳,手中的白羊灯晃了晃,火光晃得人的眼睛刺痛。

永宁侯想也不想,抬手在她腰间轻轻地一揽,就把人拥入怀中了。

感觉七宝轻轻地撞在自己的胸口,裴宣的心也跟着轻轻地跳了一跳。

猝不及防,七宝则一愣,然后她叫道:“三姐夫,我没事!”

裴宣略微迟疑,才慢慢放开了七宝。

七宝扶了扶头顶的幅巾,低头呵斥那些小孩子:“你们小心点,不要乱撞。”

几个顽童嘻嘻哈哈,又凑过来打量七宝的白羊灯。

祥隆斋的灯虽然出名,但因为名气大所以格外贵,这些小孩儿买不起,只得眼巴巴看着,一个个流露出艳羡的神情。

七宝顿时得意起来,笑道:“怎么样,我的这个灯好看吧?”

她只顾俯身跟那些小孩子们炫耀白羊灯,却没发现裴宣愣在了原地。

永宁侯的目光越过七宝看向她身后不远处。那里站着一道纤袅的身影。

她显然把方才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人竟是三姑娘周蘋,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婆子。

只不过周蘋的神色有些超然的平静。

不知为何,目光相对的刹那,永宁侯裴宣的心突然冷的出奇,他看一眼正在跟孩童玩耍的七宝,果断经过她身边,走向周蘋。

“三姑娘……”永宁侯张了张口,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勉强说道,“你……真的出来看灯了?”

周蘋一笑:“是啊,我还看到了比灯更好看的。”

裴宣喉头动了动:“不、不要误会,刚才是有人撞到了七宝,所以我……”

“所以你情不自禁抱住了她。”周蘋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轻声说道。

裴宣凝视着周蘋,突然察觉什么似的噤声。

“其实,”周蘋略垂下眼皮:“永宁侯你喜欢七宝吧,只是你大概觉着,如果论起娶妻,我比七宝更合适。又或者,你自己知道,以你的条件是求不到七宝的。”

她的声音明明很低,却在周围的人声鼎沸里显得如此清晰。

裴宣的心往下沉:“不是。”

周蘋道:“永宁侯,你是聪明人,你好好想想,你对我跟对七宝,到底有什么不同。”

周蘋说完,转身便要走。

裴宣望着她冷静的神色,突然道:“三姑娘。”

裴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是故意的对吗?”

周蘋止步。

“你是故意的,对吧,”裴宣回头看着周蘋,“你故意的提到了祥隆斋,如果我没猜错,也是你用了法子让七宝自己来挑灯,你故意想我撞见她。”

周蘋笑了笑:“永宁侯,你太高看我了。”

“我说的不对吗?”

周蘋道:“就算你说的对,就算是我做了点事情,但如果你心中无私,自然不会到现在这种地步。”

裴宣无法置信,但事实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讨厌我?”

周蘋摇头,神色认真:“不,我不讨厌你,事实上我原本很感激永宁侯。因为我虽然打小儿给太太养着,可毕竟是个庶出!你堂堂的一位侯爷,肯跟我定亲,已经让我心存感激。”

裴宣道:“那、那是什么?我真的对七宝没有邪念!”他以为周蘋是因为察觉了他的心意所以不忿,还试图辩解。

但是他……他真的……方才那一抱,应该只是下意识的想保护七宝而已!

裴宣的心更乱了。

周蘋没有回答,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永宁侯。

裴宣喜不喜欢七宝,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对于周蘋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夫君太弱了。

事实上在“康王世子”出现之前,永宁侯是个颇为显赫的存在,但周绮定给了康王府后,永宁侯就赫然失色了。

所以,从一开始的如意郎君,成了处处缺点的未婚夫婿。

永宁侯没有差事的时候,嫌弃他无用,永宁侯怼了张制锦后,又嫌弃他自不量力得罪人。

甚至就算他得了百户长的职位,周蘋也毫不觉着欣喜。

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比不上康王世子。

周蘋说道:“我们该回府了。”

裴宣想要握住她的手,却给周蘋凛然的神色制止。

“到底为什么?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永宁侯喃喃。

“侯爷……”周蘋竟然没有办法直视他失落的神情,她狠了狠心:“咱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但是,当周蘋盯着永宁侯,永宁侯回望她的时候,他们却都没有发现,就在两人的不远处,还有一道身影立在那里。

他看着裴宣拥七宝入怀,本来静无波澜的眸子里,突然寒意呼啸。

当周蘋想招呼七宝上车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原本正跟几个顽童逗趣的七宝,突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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