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生来就一张冤大头的脸孔，不过自从遇到了元庆班，我突然觉得自己正急速向冤大头靠拢。
坐在戏台子后面简陋的棚子里，我一脸麻木的任由梁夫人和梁月儿对我上下其手并顺便在我脸上涂满各种艳丽的油彩，足足折腾了有半个时辰才满意的放我站起身。
穿蟒扎靠戴翎子，脚踩高松靴，手拿长花枪，好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当然，别把我那麻木的表情算在内的话。
梁班主和梁夫人看着装扮好的我很是激动，他们满脸红光的看着我，生机勃勃的我都不敢直视。
“姑娘好扮相！”梁班主激动的说：“竟是比名角柳莺莺还要俊！”
“柳莺莺自然是不能跟姑娘比。”梁夫人夫唱妇随的拍起了马屁：“姑娘您天生丽质难自弃、蕙质兰心、风流倜傥······”
嘴角抽了抽，我打住她：“我知道了，您现在可以安静了。”
我不会唱戏，所以上台自然只是走个过场，唱和念的部分由缩在后台的梁夫人负责，我只用在台上负责做和打的部分就行了。虽说我这人没唱过戏，但看得戏总归是不少的。就说这一段《巾帼莲香》，我从十岁起便在我爹的怂恿下常跑去汶州最大的戏园子听这出戏，因为白成虎一直希望我能像巾帼不让须眉的莲香女侠看齐。不过托他的福我听到现在连每句唱词都记住了，上去动个嘴皮子倒也不难。
温玺安静的在台下观场，他的任务就是在我出幺蛾子的时候负责转移周构的注意力，好给我足够的缓冲时间。
二胡大锣还有板的声音在台上响起，我不自在的晃了晃头上的翎子，硬着头皮上了场。
在台子上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我一个潇洒转身，盯着台下一群看热闹的开了口。
“老丞相为国忠心可鉴，差莲香边关打探，并非我不念朝歌事，怕的是······”
天子脚下惹事情。
我看着那坐在中央的一抹明黄，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不过好在我这人一向淡定，撑着那根花枪生生站住了。
我木然的张合着嘴巴，紧张的又偷看那明黄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皇帝，我见过他，他没有这么年轻，而且也没这么帅。
估计是哪位皇子刚好来这边办事暂住在知府府，也就是说他就是这知府府的贵客，周构这边有戏唱自然不敢不请他。老皇帝共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我虽说经常出入皇宫，不过认识的也就只有三个公主、太子殿下以及那个人中废柴的司徒翎，长这个模样的似乎没什么印象。
我极荣幸的为这不知道第几皇子唱了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巾帼莲香》，尽管我爹和我爷爷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把我串起来吊到白家宗祠里三天三夜，痛心疾首的向老祖宗们忏悔教女无方，因为他们两个将军竟教出了一个戏子。
干巴巴的在场上转了了一圈又一圈，我突然觉得不露个两手实在对不起台下这几位观众以及趴在院门口围观的丫鬟婆子们，于是便抖着那根花枪耍了一套很是拉风的枪法。
等到一出四不像的《巾帼莲香》结束，我也闷出了一身的汗。甩甩头上摇晃的翎子，我长舒一口气准备赶紧下台换下这身沉重的衣服和脸上假皮一样的油彩。
“慢着！”那不知第几皇子突然出声，挑眉看着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眼珠子转了转，赔笑道：“回殿下，小的叫二丫。”
温玺刚喂进嘴里的茶被尽数喷了出来。
“那好，二丫你过来。”皇子招手。
我脸抽了抽，可还是挂着摇摇欲坠的谄笑说：“小的还没卸妆，不敢离殿下那么近。”
“不碍事，我装没看见就行了。”皇子很大度。
我的脸和嘴一齐抽了抽，按捺住一枪戳穿他脑壳的冲动，潇洒利落的飞下台子落在了他面前，一个利落的跪下说：“小的见过殿下。”
皇子把我从头上那根毛看到脚下那双厚鞋底来来回回看了个好几遍，终是摸着下巴奇怪的说：“和上次那个不一样，我说怎么唱的一点都不像。”
上次？我心里一动，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殿下难不成见过姐姐表演？小的姐姐也是刀马旦，名唤梁星儿。”
周构手里的茶杯盖“啪嗒”掉在了地上。
皇子看了看遍地开花的茶杯盖，又低头看了看我，饶有兴致的问：“你姐姐也是刀马旦？我倒是听过一个戏班的刀马旦唱戏，虽说那女子长相平庸，唱功却是还不错。”
长相平庸？平庸为何还讨去要她伺候？我把目光投向周构，他的脸比之前更加白上了几分。
心中小小有些明了，我冲周构一个冷笑，抬头正视那皇子道：“殿下，民女有事要向殿下禀报。”
“白小姐！！”周构手里的茶杯也摔倒了地上，茶水溅了他一身。他面无血色的看着我，嘴唇颤抖着说：“我是看在白将军和白丞相的面子上才对您以礼相待，可您莫忘了这里是雷州不是汶州，容不得您来放肆！”
“白？”皇子的脸色很微妙，他盯着满脸油彩的我看了很久，终是一字一句的问：“白，瑾，绮？”
我忽的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漫天飞舞的桃花，还有那个在树下出恭被我抓包的废柴少年。
“司徒翎？！”我“刷”站起来，表情扭曲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司徒翎眯了眯眼睛，像刚才那几遍扫视没发生过一样，把我再次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哼了两声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然成了戏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当然预料不到，反正你那么笨。”我哼哼。
司徒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但是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忍耐着说：“你先去把你脸上鬼画符的东西给洗了，看着闹心。”
“那你也去把你这身招摇的衣裳换了，我看着也闹心。”我白他。
“我说你这嘴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啊？”司徒翎恼火了。
“总比你脑子没长进要强。”我乘胜追击。
“你！”
“我什么？”
“你······狠······”
“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