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黄，唯有矮桌上一盏油灯映出一片光晕，秋娘借着这昏黄，视线在李淳俊美且静默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不知那碧眼里不一样的视线是为何，她笑了笑，伸出左手搭在他掌心，被他握住，她便顺势起身绕过矮桌，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半个多月都没像这般独处，有些不自在，正待打趣缓和气氛，他却突然倾身向她，一手环过她肩背，一手将她左手置于他腰后，密密地将她拥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秋娘不知所措，闻着他身上经久不变的淡淡香气，是让她安心的味道，心下柔软，她伸出另一只手回抱他，疑声轻唤道：

"殿下？"

"我有个问题。"

秋娘头倚在他宽阔锤胸前，道："你问。"

"倘若当初杜夫人没有被劫走，杜智没有含冤致死，杜俊没有失踪，我请指父皇赐婚，你会如何？"

李淳语落，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纤细身躯僵硬了一下，须臾后，就听她讷讷道：

"倘若、倘若--我不知。"

他望着漆黑的门窗，瞳色笼上阴影，当日他趁虚而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将她留在身边，何尝不知她是一心想着要为杜智正名，寻杜氏杜俊，才会选择他，借他臂助。那时他尚可将这看成是一种筹码，来换取他想要的人，可如今......

秋娘不想骗他，所以答说不知，可见他听后半天没有反应，便从他胸前仰起头，看着他微翘的下颌，道：

"怎么想起来要问这个，怪怪的。"

李淳低头看她，抬手拨开她遮眉的额发，露出整张脸来，这少女的容颜较一年前，又有不同，眉眼渐开，稚气犹存，五官的模子，依稀可辨初见她时的孩童模样，细白的小脸上，却在左颊上生出瑕疵，就好像是一块美娘被人生生割出的划痕，损了它的价值，却损不了它的品质。

身在长安，生在皇宫，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他自当明了，他没怎么提它，因他不在意这点瑕疵，可她亦不以为然，似乎就不怕，万一再好的药膏也去不了这蟒毒留下的疤痕，她该当如何？寻到了杜氏，年初这些日子，她过的很快活，整日带着笑，就似在长安城，她初入国子监，一切都还未发生之前的模样，他以为她会在同他去，还是留在普沙罗陪她娘之间摇摆不定，可她没有。

他擅察人神色，析人情绪，却每每漏算了她，这比他要小上七八岁的少女，辨不通她的心思，就愈发想琢磨她，靠近她，占据她，这种强烈的欲望，让他感到烦躁。

好比明明握紧了这块娘，却总觉得她不在手心里。

秋娘被他这么紧盯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无端脸上无端燥热起来，刚才消失的不自在又冒头，她撇过头避开他有些炙热的视线，须臾，眼角便被他落下一吻，紧接着便是脸颊，唇角，她来不及发出的声音，消失在他口中。

没有方才蜻蜓点水的浅吻，一开始便是来势汹汹的侵略，不同于他冷淡的性情，在两人接吻时，他鲜少会有轻品细酌的兴致，热情的唇齿相交后，短短的几息便叫她脑袋发蒙，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后由他汲取。

扶在她腰背的手掌还算温柔地一下下轻抚着，叫她背脊发麻，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拒他，腰线被轻捏，手脚就软了下去，少女的身体识不得多少情味，却敏感和娇嫩，心里清楚他是她铬身相托的人，没学会迎合，亦无法抗拒。

他湿热的吻总算离开她的唇瓣，略显沉重的呼吸在她耳畔响起，不等她将气喘匀，便将她拦腰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几步走到床边放在褥上。

秋娘在身体挨到柔软的床铺时，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背着灯光看不清他神色，可能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猜到这次可能不止是简单的亲亲抱抱，她脑中警铃一响，便急忙出声道：

"我、我该回房睡了。"

"不急。"李淳哑着嗓子回了她一句。

李淳搂着她纤细的身子，贴近她染着鬓香的耳畔，沙哑道：

"莫哭，我实是难忍。"

忍，他随性，也有耐性，忍住不同她过分亲近，却是比想象中更难，眼下只想亲近她，克制不会伤她便是。

"我、我怕......不要了，好不好......殿、殿下......"

这是真话，秋娘虽眷恋他至深，但这样的情形，身上揉捏的手掌，身体的陌生反应，怎叫她不怕。

李淳没有答话，一股流窜在她身上的鬓香，由淡转浓，这味道，竟叫他沸腾的血气，迅速平复了下来，瞳色也渐恢复了正常。

片刻之后，他手掌抚过她窄小的腰背，在被中摸到散落的衣物，一层层裹在她身上，将她调转了个儿，拦在胸前，一吻落在她薄汗津津的额头，轻声道：

"莫怕，睡吧。"

秋娘眨着雾蒙蒙的眼睛，吸着鼻子，没敢出声问他，只怕他又改了主意，两手撑在他胸前，乖乖地闭上眼睛，意识模糊前，还在想着，天亮前要起床，不能被娘发现了。

在她呼吸裴缓后，李淳从被中伸出一手，借着将熄的灯光看了，俊美的脸上始露出难辨之色--他手上握的，正是先前裹在秋娘胸前的鹅黄色小衣，古怪的香气消散在房间里。

一声轻笑，他随手将这布条丢在一旁，低头拨开怀中娇人脸上的发丝，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被中扣着她柔夷的手指紧握，低声一语。

天色未明，李淳缓步走出屋，反手掩上房门，侧头看见走廊那头楼梯口的人影，背着手走了过去。

"杜夫人。"

"秋娘她--"

"没有。"他没有踩过底线。

杜氏神色略有缓和，低下头，语调复杂道："多谢殿下成全，我知这般要求是过分，当日秋娘孤身陷在京中，全靠您保全，她又同您有婚约在身，我留她下来，实是为人母者私心所致--我那孩子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他唯一的妹妹为他拼争。秋娘是我一手养大的，这孩子性软又不争，她不适合长安。而今她心有仇意，可一年以后呢，两年以后呢，她许会后悔的。"

惊！原被蒙在鼓里的杜氏，眼下却尽数得知长安城详事，究竟是谁在这当中泄露实情！

李淳看了一眼她脚边地面滴落的一水泪痕，面色分毫不变，抬头看一眼日头渐出的武，淡淡地开口道：

"所以我把她留下，是不是后悔，唯有她自己说的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