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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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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同你说一遍,丑时正,牢内的狱卒会集中在东西两牢之间的空地上换岗,我带着你从西南入内,在他们换岗前,咱们有一刻钟的时间穿到重牢去,在这期间,须打探出关押杜智的牢房所在。你记住,等找到了人,你至多有一刻钟同他说话,因为换岗后的守卫会在之后重新回头巡视,一旦被人发现闯入者,这牢中分散的狱卒便会迅速集结在一起,到时面对两百余持了兵器的守卫,我们两人便是插翅难飞。"

听完面具男子的叮嘱,秋娘认真地点点了头。

在这冷风嗖嗖的冬夜里,两人为了行动便捷,都穿了单薄的黑衣,头发也都用束带紧紧地扎成一结,秋娘身上这件,是傍晚回到长安等待夜晚来临时,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裤管和袖口有些长的地方都被棉绳紧紧地扎住了,牛皮短靴牢牢地裹在脚上,完全不怕行动的时候拖累。

面具男子探头看了看远处黑成一片的牢狱,扭头对秋娘道:"待会儿若是跑起来,你要跟紧我,不能离我三步远,知道吗?"

"嗯,你放心,我跑的很快。"鼻尖冻的有些炭红,背在身后的两手摸了摸后腰衣摆遮掩下挂着的两只巴掌大的小囊袋,知道不久后会发生什么的秋娘,心跳不由开始加剧,这会儿是深夜,她拿了镇魂丸给两人服下,因此不但没有半点困意,反而脑子被风吹的清醒的有些发紧。

丑时过后,就在秋娘和面具男子趁着守卫换岗潜入了刑部大牢时,关押杜智的牢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楚不及在听到了杜智的坦言后,整个人便呆立在当场,就像是被人点了死穴一般一动不动,杜智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正待再开口激她离开,却被她绕到身后,快如闪电般地出手擒住,接着便是一长串有些凄厉的笑声,她竟丝毫不怕将人引来,红唇贴着他的后颈,笑声中夹杂着碎语。

"你知道么,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背负了一样的苦仇,拥有相同的执念,饱受欺凌之后,却又不得不活下去,忍受无人知道的孤独和寂寞......三年了......到了最后,我选了你,你却背叛我......哈......哈哈哈!"

"不及,你错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背叛与否。"一场尚未开始便无疾而终的感情,如何能算的上谁来背叛谁,更何况,她如今看着,已然是着了魔症。

并非是爱,执念而已。

楚不及此刻已再听不进他半句话,双目发红的她,一手扣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仗着身量高挑,又自幼习武,竟能推着他往前走动。

"智儿你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们一同走,到淮南去......"

杜智心中苦叹,却没半点挣扎,紧绷着脸,被她挟着出了牢房,方才她的大笑声已经引得埋伏在这四周的人手注意,就在两人将一出门,左右两间牢房便被应声而开,从中蹿出不下八名身着狱卒短袍,却头戴黑罩的人挡在两人面前,为首那个面罩上绣有一抹金色的男人隔着布料低喝道:

"楚不及,你背主弃义,又陷害同僚,速将人放开,我等或可留你一命,交由皇上处置,如若不然,当立诛你于此地!"

"你们这些小虫子,也敢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一身轻薄黑纱,在阴暗中面容鬼魅的楚不及笑眯了眼睛,搂在杜智腰上的手松开,长袖一甩,破空一响,竟是抖出一截细长的锁链来,不由分说,便先发制人劈甩出去,锁链似是被拉长一般,迅雷不及掩耳般抽在了左侧两人吼间。

知道厉害,那两人闪身却是慢了半拍,当场血溅而出,一人当场毙命,一人捂着脖子快速后退。

然而剩下六人,却是不敢上前,楚不及虽眼下有些神志混乱,可聪明依旧,只一眼便看穿这几人先用言语激她,便是忌惮她手上狭持之人,想是事先被人授意,不得有伤。

如此,她便更是毫无戒惧,扣紧了杜智的喉咙后,贴近他耳边,用着其他几人都能听到的嗓音,道:

"智儿,姐姐不会将你丢下,若是敌不过,便把你杀了,地下黄泉,你也需得陪着姐姐。"

闻言,几名特殊的狱卒带着面罩看不清楚表情,可从他们戒备的动作上却一目了然,楚不及猜的没错,她挟了杜智,他们是不能放开手脚。

就这样,楚不及以杜智相胁,从刚才杀掉的那名狱卒缺口突破,一路反身前行,竟是安全退到了这地牢的门口处。

秋娘和面具男子一路躲闪,有惊无险地躲避了狱卒的视线,且在抓到一名上茅郑小解的狱卒,逼问到了关押死囚的所在后,便一路潜行往地牢。

面具男子跑在前头,速度并不快,并未发现紧跟在她身后的秋娘,从他们跳下墙头,后腰上的两只囊袋便各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随着他们这一路左转右拐,从中不断洒出细碎的粉末,因为天黑,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

就在又过一个转弯后,两人躲在石墙后,便见得火把照明下,不远处漆黑的地牢大门,因为此时换岗,门外仅有一名狱卒在看守。

"你在这里等着,我从上面绕过去把人击晕,你再过来。"

"嗯,你小心点。"

话音刚落,他面攀着裴直的墙壁窜上了石牢上头,压低身子绕向地牢上方。这头秋娘见他身影消失,方才伸出有些发抖的手,一只去摸着身后已扁下去的两只囊袋。另一只则从怀里掏出了火折,拿打火石将折子点燃后,蹲下身,将火星对着药粉洒落的末段熏去。

几乎是瞬间,一股类似泥土的气味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很快便被这刺骨的寒风吹散,亦或说是它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迅速地蔓延开来更为恰当。

表面上,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可下午特意用人试验过后的秋娘知道,就是这么点儿东西,却足以在两刻钟之内,让皮肤接触到它的人陷入短暂的迷幻中,除了一些内力高深者,对付寻常武人都绰绰有余。

姚不治的盒子里,有一种药材,名为天香豆,明不如实,这种几近灭绝的药材不但没有半点香气,在同火起了作用后,只需要一点,便会像传染般辐散,那白绢上有种极为狠辣的毒药,只需一小撮儿,便能将内力极高的武者毒成瘫痪,主材便是这天香豆,据那白绢上说的一些江湖所闻,这种毒药只被配出过一次,且是在汉朝的时候。

然而,她并没丝毫能力做出那种东西,如此珍贵的毒药材料,可能是这世上仅存的大粒天香豆种子被她用血液催生,全数磨成了细粉,抉照白绢上的小记,掺杂在面粉里头,变成了一种古怪的迷药。

说来可笑,就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被她糟蹋后,却能靠着同为残次品的镇魂丸解毒。

她是打的什么主意,眼下再清楚不过,沿着这条撒了药粉的路,等下若是动作利索,在那面具人的配合下,她有八成把握能把杜智带走。

傍晚来了长安,事先她已经让裴彤裴卉去备快马,丑时过后就在这刑部大牢外的街巷等候,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安排如何把他弄出长安城,可是事已至此,明天地大哥就要人首分家,再糟糕也不过如此。

轻叹一声,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关押重犯的牢狱间,唯有月色能窥见秋娘此刻平静的神色中,掺杂的忧虑。

就在她点着了天香粉后,转过身去等待面具男子行动,而那地牢的入口,却突生变故。

"澎!"地一声,紧闭的牢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那狱卒惊诧中,来不及大叫,便被牢内闪出的一抹电光抹了脖子,仰头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伤口正不住地住外冒着鲜红的血液。

漆黑的地牢大门就像是一只张着嘴巴的怪兽,秋娘两手扣紧墙侧,撑着眼皮望着从中走出的人影,月色下,那正被一名女子挟持的,隔着丈远,她也能认出,不是她大哥又是谁。

楚不及挟着杜智,倒退出地牢,撑着杜智的肩膀,一个高抬脚便将墙上的火把踢进牢内,趁这功夫,动作敏捷她回头打量了空无人影的外头。

牢门内的六道人影,躲开了那只火把,踩上阶梯追到牢外,并没人注意到,那燃得火旺的火把被他们情急踢入牢中,却是落在了近处的一丛明日待换的干草堆上,火苗迅速蔓起,地牢内土木混建的墙壁上流窜着淡淡的腐气,遇到火苗,竟然也自发地燃烧了起来,几乎是片刻间,火势便从第一间牢房门的小窗蔓延入内,地上的干草快速引燃,而里面正睡着的死囚,却浑然不知死期早至。

"楚不及,念在你我曾经共事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把人放开,束手就擒,这样兴许你的责罚还会轻些!"

"呵呵呵......"一串尖锐的笑声,脸上沾了血迹,笑容诡异的楚不及,却丝毫不理会他们,只是一面后退,一面在杜智背后不断地碎语着:

"智儿,别怕......别怕......姐姐会救你出去,离开长安,咱们到淮南去......"

杜智双手垂在身侧,不挣扎也不回应,静静地看着对面逼上的几个人。

这死牢外头,是一片大、五丈见方的空地,只有一条小径在地牢对面,六人背对地牢,楚不及带着杜智若想逃脱,若是不是这条小径,便只有拎着人从屋顶上过,不过她一名女子,就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带着杜智如此逃脱。

为首的黑罩狱卒,见楚不及将要退到那条小径上,终是忍不住高喝一声:

"上!她不会杀他的!"不敢杀谁,他说的无疑是杜智了。

这一声后,六个人便放开了手脚,唰唰一下身形连动,便将楚不及包围了起来,有两个人守着那条小径,另两个人提了剑便从一旁刺向她。

似乎是赌对了,楚不及并未如先前所讲,当即就对杜智下杀手,而是单手持着锁链迎敌,但在敌众她寡的情况下,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在连伤了两名狱卒的情况下,一时不察,背上便被狠狠地划了一剑,两人也由小径口,重新被逼退回了地牢门口。

秋娘蹲在小径的墙角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从他们的只字片语和举止中,她看出那些穿了狱卒衣裳的黑罩人似是要杀那女人,而那陌生女人为何挟持杜智,却让她看不明白。

正在快速转着脑子考虑遇到这突变该如何是好,却在瞄见那牢房内冒出的黑烟后,紧缩了瞳孔,漆黑阴森像是怪兽的地牢,猛地喷出了一团赤红的火苗,迅速袭向正不断后退的两人.她张嘴欲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楚不及险险侧身躲避过火势,背上的伤口被火苗舔到,神志混乱的她被这疼痛唤醒了一丝理智,耳边便响起了一波波隐约的哀嚎声,正是从背后的牢房里传来。

此刻牢内,又是另一番情景,火苗已经循迅速沿着腐气的墙壁伸展到了最深处,一间间探进牢房内,烧醒了里面的死囚们,头两间搁置的囚犯已经在睡梦中死去,而醒来的人却正被烟熏火燎地折磨着,却无法逃脱,只能等死。

"楚不及,我再说最后一次,若你不在此束手就擒,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杜智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牢房是着了大火,嗅着血腥气味,又听到对面的人厉喝,本来沉寂的脸上,眉头皱起,他本有心让她借自己安全离开,可是眼下看着,却是无法了。

于是从出牢便一直沉寂的他,总算出声,对着身后的人,压低声音道:

"不及,你听着,我知道你一个人能逃脱,若不想死在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是不顾他是否会受伤,可是无法不顾他死活,若是她将自己全力推向对方,当是有八成能趁此刻逃离。

"你要我一个人走......"楚不及搂着他退避到喷火的牢房外一侧,背靠着墙壁,不复刚才的疯狂,神情有些怔仲地看着对面手提长剑的几人,知道若是带着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因疼痛唤醒了理智,目光又有些清明的她,总算是不再自顾自地碎语,而是将下巴搁在他后肩上,轻声问道:

"智儿,你当真不愿意同我离开?"

"......不。"杜智迟疑了一下,还是肯定地答道,并未看见身后的女人在听到他这一个字后,脸上露出了难懂的笑容。

"为什么,我知道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你都有好好收着,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认真记下,就连三年前我给你擦汗用的帕子,都被你好好收着......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你不是爱我么?"

杜智垂下眼睑,缓缓开口道:"不及,我是曾对你动过情,且这份情存了三年,可三年后,我才发现,情之一字总是难料的,只有我一个人,那不足够。"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亦心许于你,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旁的火光刺目,杜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和苦涩,他轻吸了一口身后的香气,叹道:

"不及,别再自欺欺人,你对我,不过是看到了一个全然相似的人,生出的执念罢了,你知道吗,每次你看我时,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有叹息,有痴迷,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身后柔软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美丽脸上却因嘴角咬破的血迹变得妖冶起来,楚不及突然松开了杜智的脖子,两只手紧紧地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在对面的人威逼上前时,一声凄厉的低诉后,便毫不设防地带着他纵身闪进了一旁的火牢。

"智儿,同我一起,我们到淮南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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