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的钟鸣声响起，秋娘没急着走，悠哉地收拾着书袋，顺道也听了学生们的闲聊，只是今天这八卦档子，显然不合她口味，只是听了几句，她便加快了动作，三两下将东西收拾妥当，但还是有不少话溜进了耳中。

"唉、唉，广陵王殿下的生辰是在这个月吧？"这是一道女声。

"是初三。"这是一道男声。

"你记得倒是清楚。"这是另一道女声。

"哪里是他记得清楚，该是他二姐记得清楚吧。"头一道女声嘟囔道，"怎么你不知道么，几个月前的宫宴，刘小姐曾被陛下指给广陵王殿下，差点就成了广陵王府的侧妃呢--""别胡说！我二姐才没有！"那男生有些愤愤道，毕竟是指婚被拒，当不得什么好事。

"我才没胡说呢，那天晚宴，我大姐也在，也......

杜荷瞅着秋娘从身边儿走过，便同要好的两个朋友打了招呼，瞟了一眼那对快要吵起来的学生，独自跟了上去。

"怎么，跟着我是要蹭饭？"秋娘脚步没停，对走到自己身边的杜荷道。

"是啊，你不是说了，甘味居二楼，随便我吃么。"

秋娘笑笑，心情有些烦躁的她没再多说，两人走到门口，没见杜智人影，便朝着太学院走去，远远便见着站在行人稀少的院墙下面同人说话的杜智，郭小凤和杜书晴在不远处斗嘴，郭小虎在她们边上来回看。

走近，秋娘才认出，这正一脸忍怒地同杜智说话的少女，正是在中秋宴后，就没怎么见过面的崔小姐。崔雅婷。

"杜智，这是最后一次，你若不去，那咱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崔雅婷咬着牙对杜智低吼出这句话后，便大步朝东离去了，秋娘看着她气得有些发抖的背影，蹙眉，望向杜智。

"那是崔小姐吧？"

杜智抚裴有些褶皱的前襟，听见秋娘声音，扭头的瞬间，脸上的淡然之色褪去，挂上轻笑，道："是啊。"

"怎么吵架了？"

"有些误会罢了，"杜智看见杜荷，话题一带而过，"怎么，杜二这是蹭饭来了？"

听见兄妹俩前后相同的问话，杜荷暗笑，答道："秋娘说，甘味居，随我吃。"

杜智点头，领着欲言又止的秋娘朝前走，路过郭小凤他们身边，三人也跟了上来。

"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郭小凤不满地对着杜书晴道。

"大哥方才不是说要请吃饭么。"

"又没说带你。"

"那就说带你了？"杜书晴不见脾气，说出的话却满是刺儿。

"你......"

秋娘头疼地听着身后两人又争了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劝的她，在走过路口后，却见杜智脚步一停，对着杜荷指了指甘味居的方向，笑道：

"还跟着做什么，你且去随便吃，我们这是要到鸿悦楼，不顺路。"

"......杜大哥。"杜荷嘴角一抽，哭丧着脸叫道，见杜智不搭理他，朝着正门方向走去，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追上去。

"杜大哥，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你们也不多我这一个......"

看着前面纠缠着杜智的杜荷，听着后头杜书晴和郭小凤的争执，秋娘轻叹一口气，揉揉眉心。

"秋娘，你怎么了？"走在秋娘身边的郭小胖子问道。

"头疼。"

......

广陵王府梳流阁

午膳后，阿桑哥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拿着刚才在门外拿到的名册走了进去，穿过前厅绕到内室的屏风后面。

李淳这时正靠坐在软塌上，一手握了书看，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只普通的缎面荷囊，软榻前面的毯子上放着一只小巧的藤箱，里面装着一些衣着所用的零碎，诸如佩带和革带之类，若不论那上面的绣工，不过是些用料寻常的物件罢了。

这么一眼看过去，虽仍是面无表情，阿桑哥却知道自家主上从昨晚回来便好的没话说的心情，这会儿依然不错。

"主上，"放下茶盘，阿桑哥大着胆子将那份名册递上，"这是杜大人整理出来，生辰宴上所邀宾客名单，请您过目。"

他说的杜大人，是指杜亚的族弟杜禹锡，现任广陵王府长史，协理府务，又身兼工部尚书一职，算的是广陵王府下头一号人物了。

李淳放下书，单手接过名册挑开来扫过一遍，便抬手掷在了地上，道：

"让他进来。"

"是。"阿桑哥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一长叠纸张，转过身，心里默念道：杜大人，可别怪我没帮你，已经是挑着王爷心情好的时候递上去了。

片刻后，杜禹锡被阿桑哥领了进来，对着那塌上的人一礼后，便躬身去拾起地上的名册，这人过中年的男人一边折着名册，口中道：

"知道王爷不喜欢太过热闹，这次宴会的客人是请的多了，可皇上昨儿才特地嘱咐过微臣，要在芙蓉园御宴宫精办您这次的生辰，如何能敷衍陛下，您且忍忍吧。"

能用这般冷静的语气面对李淳，说出这种淡定的劝说的人，整个人广陵王府，怕也只有杜禹锡一人了。

"那你便来敷衍本王么？"李淳接过阿桑哥递来的茶杯，把玩着荷囊问道。

"克己不敢。"杜禹锡道。

"第三页、第五页的客人，去掉。"这名册的文折上共有七八页，每页大致是载着十几个人名，也亏得李淳扫上一遍便能记得大概。

杜禹锡将名册翻到那两页看过，抬头道："这个不能去。"

"嗯？"

杜禹锡从袖子里摸出一份青头文折来，道："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吩咐过的，都是这上面载有的京中小姐们，专为您日后选妃所备，如何能去。"

李淳瞅了一眼便记起这是前日他在皇宫里，李诵塞给他录有这京中适婚女子们的名单，当天回府他便随手丢给了管家，也不知是怎么到了杜禹锡的手里。

"王爷，自弘文馆起，克己便近侍您跟前，如个已有七载，当是比旁人更清楚您乃成大事者，然而，恕克己直言，王爷眼下在婚事上着实是寡断了一些，就是正妃难立，也当有侧室在府才对。您生辰一过，便是年满二十，若府中仍无妃，无子嗣后继，于大事不利，于您之心向不谋。"

阿桑哥干咽了一口唾沫，偷瞄着李淳，只见他侧眼看着垂头而立的杜禹锡，低着嗓音道：

"大事、心向？本王不记得何曾说过这些，你的心思倒是不小。"

听到这声问，杜禹锡平静和直板的脸上方才露出一抹失落之态，但很快又被严谨遮去。

"是克己多嘴了，但这宴客名单，还是不改为好。"

"下去。"

"是。"

杜禹锡转身前看了一眼地上的藤箱，神色一疑后，退出了室内。李淳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手指沿着荷囊上的绣纹描绘了一圈，阿桑哥见他心情似乎并不是糟糕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

"主上，这选妃一事，您是有何打算？"李淳迟迟不娶妃，这个中原由，就连他都不大清楚，可如今皇上都插了手，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若再对此事视而不见，肯定是不行的。

"你说呢？"

"属下以为，不妨先选上一户门第稍浅的，既不会太多事，居在府里亦不会惹您心烦。"他不知道原因，也不好问，这个时候他倒是怀念起沈记堂来，可惜这嘴不把门儿的男人，前天晚上已经离京，因着逢了初一和十五，他便要回醉江南泡酒抑毒。

见李淳不语，阿桑哥犹豫了下，继续道："主上，杜小姐年岁在那里放着，杜少爷他又是帮皇上做那些秘事的，《平藩录》一事已经准备妥当，您开春便要离京，实不宜在此时节外生枝，也免得为她招来祸事。就是先娶上一位侧妃，那也是放在府里当个摆设，如若不然，您这一去三年，如何能让陛下安心，让这京里的有心人'安心'。"

惊！李淳竟是打算借着这《平藩录》一事离京，且要去三年之久？！

室内静默了片刻，李淳总算开口道，"你去办吧。"

"是，"阿桑哥暗松一口气，他还真是怕自家主上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性"起来，"您放心，属下一定会让人仔细查探了品行，择位性情温顺懂事的小姐。"

他话一落下，便见李淳从软塌上坐起来，绕过屏风朝门外走去，阿桑哥连忙取了外衣跟上。

"参撰的人选今儿下午都会到文学馆去，属下已经让人备了马车，您是否要过去看看。"

"嗯。"李淳在门前停下脚步，套上了外衣，将手里的荷囊递过去，阿桑哥接过后，差点就顺手揣袖里，但见李淳仍站在原地，脑子一机灵，改为仔细地系在李淳腰间的玉带上。

青玉带，锦缠腰，有翡翠佩环，却独荷囊一只显拙，阿桑哥打量了一眼，眉眼间颇有些无奈之色外露，李淳亦低头瞟了一眼，举步向前走时，唇角却轻牵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