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突然失力，只拉到了七分的弓弦有些歪扭地射了出去，堪堪扎在靶垛边上，秋娘看着对面射艺师傅上前检查后，并没举手示意，就知道并未拉至八分的一箭没有射中。
她扭头看向两边靶垛后的射艺师傅，这一射竟然除了她，大人都穿靶了！现在五人中最差的有一个，是八射大中的。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她三箭中了五箭，下一箭若是仍不中，而那八射大中的学生刚巧再连中两箭，那她不就要被留下，等下再比一轮？
秋娘将弓垂下，揉了揉左边的小臂，这弓制作显然不如秘宅中她用惯的那个，拉弦时候白费了一些力气，刚才那一箭就是脱力所致，下一箭若是好运射中，那便可以避免了最差，她的耐力和力气皆不如人，只有准头在李淳的帮助下进步神速，这时她已力有不逮，这最后一箭能够拉开与否还是个问题，再到下一轮去同人相争，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秋娘没有慌着继续，而是借着缓力的功夫，等将两边的人赶上，欲他等他们先射完十箭再说。
这头贵宾席上，白娴将秋娘在中秋夜宴上所为大致讲了一遍，不过在语言上，却多有偏移，将秋娘所作所为都累落在了杜智身上，只道有这么一位兄长教导，她才成事，她话说的也没错，毕竟秋娘为了给杜智施延时间，是将那个能够博得皇上掌声的故事，算在了杜智的头上。
因此听完她的讲述，白丹婷并未对秋娘发表什么意见，而是语带羡慕道："这故事真有趣，那杜小姐真是有位好哥哥，教她识字念书，还与她讲故事。"
白娴点头，"杜公子的确是位好兄长，任谁有这么一个大哥，也会不凡起来。"
李纬若有所思地随口迎合了她们两句，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淳，竟然突然出声道："这个故事不错。"
似是想到了那日在王府的花厅中，有些不情愿地将那个在宴会上讲过一次的故事，又干巴巴地叙述了一遍给他，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却又透着几分讪讪的可爱，李淳双目轻眯了一下，带出的些许愉色，并没有被侧对他的三人看见。
听到这夸赞，几人一愣后，还是白丹婷率先应道："大哥在听大姐讲啊，我以为你都没听呢，嘻嘻，我与大哥一样，觉得那故事有趣的紧，就是不知杜智大哥还有这样的故事么。"
当日中秋宴后，杜智被皇上带走，秋娘被王府的副总管以等候杜智为由单独带走，却是领着她到了一处花厅，在那里见到了李淳。
李淳询问那故事是出自何处，秋娘只道是杜智所讲，被李淳一句"去问杜智"
堵住，只能承认是自己编的，因此对这故事的出处，在座几人没有比李淳更清楚的。
但他并没有指出白丹婷话里的不对之处，而是看着场中的秋娘射出了不穿靶的第三箭，他自然看的出来，这一箭是失误所至，又见她揉着右臂，停下来观察两边，薄唇轻紧了一下。
白娴对李淳之于那故事的夸赞，嘴角轻牵了一下，状似突然想起，有些失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大哥怎会不记得这杜小姐！万寿公主生辰宴上，不小心被刺客刺到的，可不就是她么！"
如非必要，白娴实在是不愿意提及这档子事，且不说万寿公主偷了李淳的爱宠，又冒出刺客这玩意儿，会引起李淳不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知道，秋娘是帮李淳挡了那一刺。
可李淳这"不错"两字却让她想起，在中秋夜宴上，李淳在皇上的询问下，仿佛也是这么评价秋娘的--字写的不错。
两个不错放在别人那里不算什么，可若是挨到李淳，那就难得万寿公主生辰宴上冒出刺客，且有一人帮李淳拦下了一刺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但却不大清楚那人是谁，包括李纬和白丹婷被白娴这么一提醒，一个扭头看向李淳，一个嗤笑出声："万寿公主的生辰宴，那是五月底的事了吧，都这么久了，大哥记不得也是正常。"
行刺对于这些得势的皇子，明里暗里的从小到大不知遇上多少起，因此舍命的下人的没有十几也有七八，秋娘在李纬眼中，不过是个聪明些的屁民出身的小姑娘，别说是替李淳挡了一剑没有死掉，就是死掉了，过上十天半个月的，谁还会记得。
李淳本就不欲他们知道自己和秋娘现在的联系，听了李纬的话，按照他的性子，心里不管怎么想，在外都是不会解释半句的。
他的沉默自然而然被几人当作默认。
白丹婷喃喃自语道："话虽如此，可若没有她，大哥难免会受伤的......不行，既然知道是她，那等比试结束了，我要找机会好好谢过她才好。"
这话被白娴听见，瞥了她一眼后，轻声道："你莫多管闲事，大哥都记不得，哪还要你去道谢，这都多久的事情了，莫要被有心人拿捏住，再翻什么闲话出来。"
白丹婷眼珠灵巧地轻转了一下，长长"哦"了一声，表面是应下，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场上大人拖拖拉拉，总算是将十箭射完，就剩下秋娘一人，刚刚侧身站好，从腰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
今日似乎有些倒霉啊......秋娘心中默念，原本在前几箭表现不大好那个人，竟然诡异地在最后两下爆发了出来，十箭六穿，和另外两人一样．比她还多一箭。
因为离靶心位置不同，就是射穿箭支数目相同者，也能分出前后，秋娘自知，若这一箭她射不中，固然是最差，射中那就和三人的成绩是一样，四个人总要选出个最差的。
因此，想要稳妥地避免下一轮，她不仅要射中，还要尽可能地离靶心近！
秋娘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再提气的时候，握弓的左臂略一下沉、虎口前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右臂不紧不慢地将弓拉开--
糟！就在弓将要拉满八分的时候，之前一箭右臂的失力感再次传来，秋娘心中猛地一咯噔，在瞬间做出了反应，拉不开，那就推！
她左腕一紧，有些突兀地朝前伸去，本来拉不动的弓，竟然朝前又近了两寸！
在完全失力之前，她松开了扣弦的左手，羽箭带着破空的声音，嗖地一下飞射而出。
秋娘垂下右臂，眯起眼睛看向对面不太清晰的靶垛，片刻后，射艺师傅高高举起了手--穿了！
大人射穿了相同的箭数，面对这情况，射艺师傅只能聚在一起，从第一座箭靶开始检查到最后一座。
秋娘在他们比较的时候，将弓夹在腋下，伸出两手摊开在面前，同时一握，除了右臂酸麻之外，没有任何不妥的反应，仿佛在最后一箭射出之前，力气用足的她，左腕上突兀传来的热气，是她的幻觉一般。
"真是怪了......"
没容她多想，射艺师傅检查完大人的靶子，走到场地边上将结果告知了主薄。
秋娘同场上另外大人转身看去，就听主簿一前一后，高声念出了两个名字。
没她！
面上一喜后，秋娘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自己的那座靶垛，夹着弓，朝弓架走去。
放好了弓和箭囊，秋娘走到场地边上，刚在杜智身边站定，就听他问道：
"不错，这阵子的练习还是颇有成效的。"
秋娘摇摇头，"第三箭就有些拉不动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最后一箭，可是超常发挥了呢。"
"下面你也不用比了，别在这里受冻，去对面木棚里歇着。"杜智将自己的指套从书袋里掏出来。
"嗯。"秋娘接过两人的书袋，转身之际，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贵宾席上，入目的两道雪青色身影，并没让她的脸色生出什么变化来。
秋娘回到了马场另一侧的木棚，站在外面朝里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郭小胖子的人影，看来是帮郭小凤消名之后，就回去了。
木棚里放着火盆和挡风的位置几乎都已经坐有人，一见她进来，便有七八个位置不错的书学院学生同时站了起来，意在让座。
秋娘轻轻点头后，拎着书袋朝早上和杜智曾经坐过的靠墙那处走去．并没有去占他们的位置。
几个学生相互看过后，便有人善意地喊来书童给她倒茶，又有人起身挪了只火盆过去，得了秋娘的一句谢，皆扬起绝对不同以往或是虚假或是不以为然的笑容。
再看另外两个走进这间木棚的学生，只能在剩下的空位上坐下，秋娘有些好笑地暗自摇头，这就是待遇的差别，若是那日书艺她没有帮学院争到一块木刻，这些人哪里会对她这么客气。
"那书学院的杜小姐到底是不如太学院的，看来也只有书法在行。"
忽然听到一层帷幔相隔的另一间木棚里传来隐约的声音，秋娘有些无语，真没想到坐在这棚边，还能顺便听听墙角。
那将秋娘同杜书晴相比的声音刚刚落下，另一道温和的声音便响起：
"呵，杜小姐可不只是书法了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