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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侍候人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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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翠云这看似玩笑的话,实则藏着深意,她曾赠过秋娘一对耳坠,后来被杜智还了回来,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秋娘和郭小虎岁数还小,她不急,但杜智这孩子却是到了年纪,等开春科举罢,那肯定是要婚配的,自家的闺女虽不愁嫁,可到底要挑个好的,趁着他们还未归宗,先下手为强。

长辈们说话,小辈自然不好打断,若是只说杜智一人,秋娘还有心情看热闹,可现在明摆着也有她一份,见到杜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杜智却抬头对她笑笑,递了个毋须担忧的眼神过去。

杜氏鲜少被人提到那档子事,一时还真没听出来郭夫人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又夹了一块肉放在秋娘碗中,道:

"嫂子莫要逗我,就算我舍得,你能舍得?"

裴翠云见她没能明白自已的意思,呵呵一笑后,却没再说下去。

秋娘夹起碗中的一块肉,送进嘴里,心中暗道,娘亲的脑筋比较直,有时候还真是件好事。

用完饭,郭小凤便打着秋娘的招牌,告诉郭夫人和杜氏她们下午不准备去了,杜氏本就怕秋娘雨天往外跑会着凉,这会儿听说可以不用去,当场应下,郭夫人暗暗瞪了郭小凤一眼,也允了。

于是,下午只有杜智和郭小虎两人又回到学里去观看艺比,走前秋娘听了杜智的小声叮嘱,便没让杜氏和郭夫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两对母女转移到正房客厅处,坐了一个下午,裴翠云本想私下拉着杜氏说道说道,但两个姑娘在身边坐着,只能聊些家常,顺带旁敲侧击些事猜。

一场雨下到傍晚总算变小,都过了晚饭的时间,也没见杜智他们人影,杜氏望着窗外的天色,担忧道:

"都这时候了,怎还不回来?"

郭小凤道:"您别担心,这琴艺一比本就墨迹的很,有一次还折腾到了亥时。"

她话音刚落,门帘便被打起,杜智和郭小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屋里服侍的丫鬟们连忙迎上去,接过他们脱下的带着湿气的披风。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后,郭小虎端过热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便对郭小凤高声道:"大姐,下午可比上午热闹多了,你真该去看看才对!"

郭小凤不以为然,"有什么好看的,白娴横竖都是赢。"

"哈哈!"郭小虎垂头只顾着笑。

秋娘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杜智,就听他开口解释,"得了琴艺木刻的,是杜书晴。"

"啊?"郭小凤立刻傻眼,尽管她早上还在说,身为扬州才女的杜书晴许能将白娴比下去,可她心里却不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秋娘亦是吃了一惊,白娴的琴音她听过两次,哪怕是对这人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承认她琴艺是顶尖的,谁曾想,这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杜书晴给一脚踩下。

杜氏也是最近才知道杜书晴这个侄女的存在,这会儿听闻她在五院艺比拔得头筹,心里便替自家大哥高兴。

杜智在郭小凤的追问下,将下午比试的经过讲了一遍,听他口气,杜书晴在琴技上同白娴是旗鼓相当的,可她却巧借了今日的一场雨,将对酒当歌的那份洒脱诠释的淋漓尽致,在境界上略胜白大小姐一筹,评判席没有过多争执,便将木刻判给了她。

五院学生的资质良莠不齐,在算、律两院能打头阵的,到了太学和大门几乎都是吊尾,因而琴艺得了最差的,就是上午紧挨着白娴参比的那个算学院的学生。

这个倒霉的孩子,比试结果一出来,父母便悄然离席,雨伞被人藏起,等到众人都离开后,他才冒着雨独自回家。

而杜书晴则是被太学院的一些学生簇拥着,当晚直接去了东都会的酒搂庆祝。

当然,这些都是杜智和郭小虎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在郭府用完晚饭,临走时也没见到郭大人,裴翠云心里暗骂着不知跑哪里去喝酒的郭子仪的儿子郭晞,将杜氏他们送到大门外,约了明日同样在君子楼外见面。

杜氏原想让秋娘同回归义坊的宅子住,她却推说在住在学里可以多睡一会儿,明日画艺比试精神才会好,杜氏便没勉强,让杜智先将自己送回了宅子。

秋娘坐上秘宅的马车后,总算是有了独处的时间,她从挎在肩上的布袋里面取出被她藏了一天的红木盒子。

刚才在车上杜智询问起她袋子里的东西,她强作镇定答是装点心的盒子,才没有露馅,杜智不希望她和李淳太过亲近,若是被他知道李淳几次匿名送东西给她,还不定会怎么想。

秋娘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借着车内昏黄的吊灯,将这副鹿皮指套仔细看了一遍,喜欢是喜欢,却没有往手上带。

昨日在羿射楼一眼见到这东西她便觉喜欢,得知是拿错了东西后,有些可惜,而看着白丹婷带上那副指套摆弄,又听掌拒的说是广陵王府订下的东西,那时她心里的异样,现在想来更清晰了一些,的确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为什么她会觉得不舒服,在早上收到这只红木盒子后,这个问题的答案便隐隐在她心中浮现。

李淳是赠她药膏和书籍的人--尽管只是有限的信息,且那字条上的字迹不是他的,但秋娘稍一细想,便能肯定,就是他!

她意外因他被刺,他便赠药膏让她除疤,她喜欢杂书,他不但送了一箱子给她,还在秘宅的书架上,放了许多闲闻异志供她阅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早上的脸红心跳,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待她静下来,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在知道李淳匿名相赠后,她无法否认自己是喜悦的。

若是旁的人,赠她三盒药膏、一箱子书和一副指套,她根本不为其所动,可关键,这个人是李淳,是从三年多前初见起,就同她之间藕断丝连的人。

在李镇外的小树林边,被他救下后,她对他感激且好奇。在龙泉镇的闲容别院,见到他那双青碧色的眼晴,她对他惊艳又疑惑。在杏园养伤时,见到由少年变成青年的尊贵王爷,她诧异且恭谨。在秘宅里,头一次见到他被梦魔折磨,她担忧且敬佩。

在那个血色的夜晚,他在她生死关头为她挡下一剑,环抱着她的体温,让她镇定而安心...

明明是不该有交集的人,她却总能和他有关联,明明是不该亲近的人,她对他的感觉却在一次次交集中变得复杂起来,像是被春蚕吐出的丝线层层覆盖,在最复杂的时候,往往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能让被层层缠绕的心情,破茧而出!

车外的雨声沙沙作响,似是滴落在她心间,车轮滚动的辘轳声,几乎同她的心跳合拍,秋娘握着鹿皮指套的手指一紧,缓慢地移到胸口处,感觉那里已经被雨水洗刷地透明的陌生情绪--是喜欢。

她喜欢那个人......不是对待杂书、刺绣、书法的那种喜欢,亦不是对郭小凤、杜智、杜俊的那种喜欢,这种喜欢,是一种甜甜的又略带青涩的感觉。

喉间溢出一丝莫名的笑声,秋娘闭上双眼,放松身体靠向车壁,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早上从秘宅出门时,李淳之于她,连朋友都算不上,可在夜归的路上,却变成了她喜欢的人。

"小姐,到了。"马车停下,不见车内有什么反应,车夫便在外面敲了两下车框。

"嗯。"秋娘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将被自己捏皱的指套裴整了一番重新放进盒子里装好,车帘掀开,便见裴彤撑着雨拿探过来的半边身子,下了车,裴卉赶紧在她肩上围了一件崭新的披风。

从花厅走出来秋娘下意识便抬头朝书房看去,记得前几日也是这么晚,她因对杜智说了伤人的话,从外回来后就立在花厅门口发呆,却被站在书房外的李淳,隔着院子问话,搅乱了她的忧心,现在想来那时他在等她吗?

小楼的屋檐下挂着几只黄色的灯笼,书房的门紧闭着,透过窗子可见里面的灯火,没有半道人影在,秋娘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这么冷的天,下着雨还是晚上,不在屋里待着,出来等她,怎么看都不像是李淳会做出来的事。

"小姐?"裴彤举着伞,不见秋娘动弹,便出声唤道。

秋娘将两手藏在披风里,迈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裴卉将帘子打起,她看着脚下的门槛,两步踏进屋里,便被扑面而来的暖气薰了一下,一手正要去解披风,抬头却看见坐在厅中、正捧着茶盏望向她的人,乌亮的瞳子顿时一滞。

"去了哪里?"李淳上下扫了一眼秋娘,将她披风里套着过大的衣衫看了个清楚,忍住皱眉的冲动,出声问道。

客厅里前几日用的火盆被换成两只精工细作的泥炉,里面燃着的瑞炭,是每岁外邦进贡的,除了皇室之外,就连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家中也鲜少能得赐这稀罕物事。

秋娘进屋后,帘子就被放下,她整个儿人都被阵阵暖气围了起来,眼见纱灯下那人被映的棱角分明的五官,只觉得一小股热气从颈后升起。

"去了哪里?"

秋娘目光微怔地望着他,张了张两下嘴,才出声答道:"去、去郭府了。"

李淳又瞥了一眼她身上有些湿气的衣衫,还有露出一角的布袋,道:"淋雨了么?先去换衣裳。"

裴彤和裴卉连忙半推半拉着她进了里卧,秋娘看着放在床上的小布袋,一边被两个丫鬟摆弄着更衣,一边咬着唇忍住上扬的嘴角。

"小姐您怎么了?"裴彤发现她的异状,出声问道。

秋娘伸手捂住嘴巴,摇摇头,又垂下头,肩膀却可疑地轻抖了几下,两个丫鬟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

换好了衣裳,裴彤打起卧室的帘子,让她出去,秋娘在门口顿了顿,调整了呼吸后,才迈步进到客厅中,走到李淳跟前三步处行了一个礼,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用过饭了吗?"

明明是问过好几次的话,偏偏这会儿听在她耳里,就是多了一分不一样的感觉,秋娘清了清嗓子,答道:

"已经用过。"

李淳从她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虽这会儿她半垂着脑袋,仍能从侧面看见她粉粉的脸颊,又听她清嗓子,眉头轻抖了一下,问:

"身体不舒服?"

秋娘知道这会儿自己的态度很是奇怪,但头一次经历这种陌生的感情,她一时难以抑制,想要装作半点事都没发生,根本不可能,她虽然清楚了对他的那份喜欢,却暂时没有让他知道的意思,更是不想他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匿名赠东西给她的事。

因此这会儿秋娘听见李淳的问话,便借坡下驴,轻轻"嗯"了一声,将自己进门之后有些奇怪的表现,归咎在身体不适上。

哪知她话一说完,李淳就将手中的茶盏在旁边的桌上一搁,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冷冷扫了一眼立在秋娘身后的两个丫鬟,道:

"闲适惯了,怎么连侍候人都忘记了吗。"

此话一出口,裴彤和裴卉面色皆白三分,秋娘被李淳突然冷下来的语调弄了个迷糊,待两名丫鬟连声告罪,小跑出去忙活后,才明白是自己牵累了她们,赶紧对李淳道:

"她们俩很好,我是中午在外面淋了雨,才有些不适的,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与她们俩无关。"

李淳对待下人的冷酷郭度,秋娘见识过两次,一次便是三月三十那夜被当作诱饵的秘宅奴仆,一次便是被吓到精神崩溃的包子铺厨娘周蕊,她几乎难见李淳有发脾气的时候,就算是动怒也淡淡地根本让人看不出来。

这会儿她却能感觉到他的一丝不悦,一方面有些窃喜,另一方面又生怕他怪罪裴彤和裴卉,便认真地解释。

李淳见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见她白皙的小脸上红色很是明显,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

两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秋娘垂眼盯着几步外李淳的衣摆和靴子,从屋里流窜的暖气中分辨出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熏香,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来回缠绕着。

很快裴彤和裴卉又回到屋中,一个手里捧着托盘,给她递上驱寒的热汤,一个端着铜盆蹲在她脚边用热水给她擦手。

"小姐,等本热水便烧好,奴婢们侍候您沐浴。"

这会已经过了卯时,是原先李淳上药的时间,可自打知道她要参加五院艺比后,他便将其推后,每晚同她对弈一个时辰,才会去休息。

秋娘对裴彤:"晚些再说。"等下了棋,给李淳上了药,她再泡热水澡。

"这......"裴彤有些为难地看着秋娘,却不敢扭头去请示李淳。

"沐浴后,到书房来。"李淳发了话,便起身掸了下衣摆,离开西屋。

他走后,秋娘便起身独自回到里卧,坐在床上,伸出双手贴在犹有余热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外两名丫鬟的声音,才甩甩脑袋,让人进来。

子时,秋娘从东屋出来,将门关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后,就瞥见正直直望着他的阿桑哥。

"小姐,听说您着凉了?"

"是有点,不过这会儿好多了。"秋娘冲他一笑。

外面的雨已经停下,在静悄悄的院子中说话再轻也很响,她清亮的嗓音,带着些许平日没有的柔和,阿桑哥看着她的笑,眼中掠过疑惑。

秋娘回到屋中简单收拾一番,便钻进被窝里,裴彤在床边的案上放着热水和两碟子点心,才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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