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杜氏靠在床头同秋娘聊了一会儿学里的事情，说了一刻钟不到的话，杜氏便又觉得困顿，重新躺回去，没过多大会儿就睡着。秋娘给她掖好被子，才到客厅去，杜智正捧着茶杯坐在客厅里沉思．见她过来，轻声问道：

"娘睡了？"

"嗯。"秋娘在他身旁坐下，也倒了杯热茶捧着，"大哥，我真弄不懂这郑叔文，你说他今日这么一番折腾，到底有什么意义。"

杜智放低声音，"这不明摆着么，你看他从一开始就说他错了，可你见他有过几句悔过之言，先是强迫我们听他说话，我给他机会说了，他却句句都是在替自己辩解，后来竟竞还将责任全推到那郑厉的身上。"

秋娘点头，"我这是第二次见他，头次在绸缎庄子，便觉这人行事有些不清不楚的，看起来是明白的很，但仔细想了，却又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嘛，之前他讲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原谅他，可他却提都不提让我们原谅他的话。"

她盯着茶杯中孤零零的一片茶叶，继续道："我并不信他就是那么简单地为了让我们了解当年的实情，不过他就这么走了，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心里有些不安，你说他回去之后，会不会把我们的存在揭出来？"

杜智双眼一眯，"他揭了，咱们不认便罢，但若是想要正名，那咱们还必须得找他去了。"

"嗯？"秋娘轻疑了一声，随即便在杜智的目光中，想到了答案。可不是么，一旦身份被揭开，就必须要证明杜智的青白，而能证明他当年并不是害那小妾落水的凶手，只有一崔书信还有一个亲眼所见的眼线可以证明，听郑乔口气，这两样，都是郑厉曾经给他见过的。

关于郑厉，他们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朱泚叛变失败后，手下势力被李诵收地收，杀地杀。流放地流放，且郑厉还是改名换姓过的，要找这么一个人，不通过郑乔，无异于大海捞针。

秋娘有些迟疑道："他、他会这么对咱们吗？"

故意揭穿杜氏他们的身份，然后再逼得杜智不得不上门找他要证据，借机要挟？秋娘希望自己只是多想了。

杜智轻磕了一下杯盖，道："他会，今日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同咱们解释，就是为了以后认回咱们铺路，若咱们没有顺着那路走--他便会。"

秋娘小脸一皱，"那该怎么办？"

看来那郑大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她还以为，杜智能找到证明自己青白的征据，眼下这证据是找到了，就是不在他们手杜智见她苦恼的模样，唇角一勾，道："揭就揭了，我不是说了，咱们不认便罢，他有证明我清白的证据，但是却没有证明我们身份的证据啊。"

秋娘见杜智丝毫不为此烦心，似是半点也没有想过认祖归宗那回事儿，想到京中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顿时心中有些发闷，那人恐怕还不知道，对杜智来说，证明自己身份，根本就不是他在意的。

"不过，"杜智语调一变，"就算是空穴来风的事情，一旦为人所知，多少是要闹开，到时恐怕你要烦上好一阵子了，只能等风头过去．人言论却。"

杜智和秋娘两人，现下在国子监已经够有名的，虽然一个是正面的，一个是负面的，一旦两人是郑家二儿子嫡女的事情被暴露出来，绝对会有人借机泄出当年杜智"弑弟"的消息，可想而知，就算他们不承认．也要承受不小的风波。

秋娘道："可郑乔会让我们这么简单地糊弄过去？我还好，你和二哥就难说了，郑家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如今知道你们的存在，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

且还不知郑乔会用何种形式将他们的事情揭出来，实话实说？说他当年因为要无间朱泚，所以才会舍妻弃子，因为被情敌陷害，所以才会害的妻子论落他乡？

这么一说出来，当年皇上派他去做卧底的事情，不就全露了．依着郑乔的忠心程度，肯定不可能用这种方式。

最有可能的，便是借了先前的谎话，他们一家被朱泚**掳去，随便编排个可信度高的经过，然后时隔十五年，意外相遇？

但这也要他们一家大口配合才行，要他们配合，便少不了用洗清杜智来要挟，一旦配合了，那他们便不得不回郑家。

想要制止郑叔文揭了他们的事出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已经熟知当年两党相争真相的杜家人，手里是拿捏着他的把柄的，但要用这把柄去威胁郑乔，绝对是嫌命太长，那把柄千过的，可是立在全天下的人头顶上的那个。

杜智看着秋娘望着手中的杯子，一会儿挤眉一会儿瞪眼的，心情一松，笑道："你不用想这么多，天塌下来，也有大哥帮你顶着，那郑乔要来招惹载们，我亦不会让他好过。"

杜智没说出口的话是，就算郑乔不来招惹他们，他也未必会放过他。

闻杜智说笑要帮她顶天，秋娘便收了作怪的表情，正色对他道："大哥，我正想与你说，有些事情，你以后不要瞒我可好，我以前从不过问你的事情，是因为怕自己影响到你，可自出了那件事后，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我不能不知道。"

她所指那件事情，便是在秘宅三月三十日夜发生的血杀事件。见到杜智眼神中那抹突然出现的内疚，秋娘忙道：

"大哥不要误会，我提起那回事，末是埋怨你，而是想告诉你，好多事你若与我明白了，咱们许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大哥是聪明，但凡是人，必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咱们是亲兄妹，这世上还有谁比咱们一家子的关系更亲的，有些事情，我相信，你是难能和别人讲的，不如就告诉了我，好歹能帮你出出主意。"

秋娘向来对杜智实行的便是不干涉政策，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却越来越让她明白，不干涉对他们眼下的情况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杜智一个人承担了太多的事情，反倒是她，虽小麻烦不断，可比起他来，着实是自在又轻松，说白了，不过是上上课念念书，防防小人杜智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好半天后，才道："你还从没与我说过这些，我只当你是不受听那些烦心的事情，又想着少让你操心，这才处处避着你，没想到，你是怕彩响到我，才常做出漠不关心的态度。"

闹了半天，两兄妹一个不讲，一个不问，竟然都是为了对方着想，由此可见，沟通不利，是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秋娘右手一捂额头，哭笑不得地短叹一声，道："大哥，看来咱们有时是该好好谈谈了，亏我还在心里编排了你那么久，偶尔还会怪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杜智扬唇一笑，"编排？"

"呃，"秋娘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话锋一转，"大哥，娘还病着，咱们回学里去吗，若不回去，王爷那里怎么办？"

她这时是不愿离开杜氏身边的，她娘虽没表现出什么难过的情绪，但今日这事情，受冲击最大的便是她，她又喜欢钻牛佰尖，若是他们这些儿女不及下一人在她身边，难免她会胡思乱想，把身体拖垮。

杜智显然早想过这事，被她提出来，便说："我想过了，娘现在住在这里不大方便，我准备先将她接到京城去住一阵子，等新宅建好再说。"

龙泉镇这小院子已经被郑乔摸到，难保哪日他不一时兴起，跑过来"骚扰"杜氏，介时他们兄妹不在，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到长安去住？那住哪里？"秋娘已经开始想着国子监附近，环境比较好的酒店和客栈。

"归义坊。"

"住那干嘛，离学里远的很。"国子监的城东北方向，归义坊则在西南方向，这距离也太远了，多不方便。

杜智一乐，"离学里是远，可离秘宅进。"

"啊？"至今为止，还摸不清楚广陵王府秘宅究竟在什么地方的秋娘，听到杜智这样说，顿时在脑袋里回想起来从国子监到秘宅的路线，思路西扭左拐了一圈，扣掉那些疑似逛圈子的路线，别说，似乎还真是朝着归头坊的方向去的。

"你现在就同小满去给娘收给收给行囊，等娘喝了药，咱们就走。"

"好，"秋娘放下茶杯，准备去厨房喊正在熬药的小满，随口问了他一句，"咱们住哪家酒楼？"

杜智道："不住酒楼，我在那里有宅子。"

秋娘把他的话在脑袋里反复念了两遍，才失声道："你在长安城有宅子．我怎么不知道！"

"小声点，别把娘吵醒，快去收给东西，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日后只要你愿意听，大哥都会讲给你。"

秋娘虽这会儿就想问他，在长安从哪里弄了间宅子出来，但听了他的保证，又想到刚才两人已经将事情说开，便觉不急一时，现将杜氏安顿好，找个清闲的时间，就算不将杜智问个底朝天，也要从他肚子里倒出一半料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