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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羞傀?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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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相见,只要让我同令堂说上两句话便可。"

郑乔面带恳求地说出这句话时,秋娘突然想到那个夜晚,杜氏字字凄凄的回忆,年仅五岁的杜智在初冬的夜晚,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情后,得到的不是亲父的安慰,而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发落,便被关入冰冷的祠堂。杜氏挺着大肚子,在昏迷之后,跪在那小妾院外整整一夜,却连丈夫的一面都没有见得,那时,谁又曾给过他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秋娘放在膝上的右手慢慢抓紧裙裳,忍住出声质问那人的冲动,扭头去看杜智,却见他已收了先前客套的笑容,若不是太过了解,她一定会认为他平静的面色一如他的心情。

"郑大人,家母并非你所寻之人。"

被杜智侧面,郑乔神色一忧,问道:"今日不是国子监双休之日,我看你们穿着国子监的常服,应是刚从学里回来,冒昧问一句,杜夫人不便见我,可是身体有恙?"

"没错,家母偶感风寒,正在休息,所以郑大人有何话和我说就好,我一定会帮你转达。

一听说杜氏病了,郑乔神色一紧,"怎么病了,看大夫了吗?"

秋娘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一时间竟然有种想要发笑的冲动,早干嘛去了,迟到了十三年的关心,她娘会需要吗?

她直接从椅子上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道:"都说了我娘正在休息,你有话就快说,若是不说,那就请回吧。"

她话音一落,刚才出声斥责她的那个叫阿虎的下人,便瞪了她一眼,然后轻声劝郑乔道:

"老爷,咱们还是回去吧,我看他们也不像是......"

郑乔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从秋娘和杜智的神色看,便知他们娘亲并无大碍,见兄妹两人态度坚决,半点也没有让他见一眼那位杜夫人的意思,更确定他心中念想,继续紧逼,只可能适得其反,他环顾了一圈这摆设朴素的屋子,又看了看杜智坐的那张扶手明显有修补痕迹的椅子,微微皱眉后,扭头低声对阿虎说了一句,对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些东西来递给他。

郑乔接过之后,走到秋娘跟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蔼一些,双手向前一递,道:

"上次在丝绸铺子时,惊吓到了杜小姐,这些权当是赔礼,"微顿之后,继续道,"今日仓促,登门未能携礼,改日我再来拜访。"

秋娘这才认真看了一眼他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从他指间露出来的朱印,是通天柜坊的章子--两张面额百两的银票。

这算是什么,在济贫吗?二百两,若是放在大年前,有这么多银子,他们一家人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只是现在--那日她在郑之舞脖子上看到的玉佩,怕是不止五百两吧。

秋娘轻笑之后,朝边上挪了一步,同他错开身,伸手一引厅门,"郑大人,慢走不送。"

郑乔捏着银票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暗叹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阿虎见他要离开,连忙上前打帘。

"杜公子,我有两句话,希望你能转告杜夫人,若她真是我那位故人,定能听的明白。"

郑乔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来,望了一眼杜智和秋娘,将目光落在刚才两人走出来的那间屋子,盯着那厚厚的门帘,缓缓道:"岚娘,我错了,对不起。"

这一声,饱含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着后悔,有着感叹,有着忧虑,有着紧张。

厅中顿时沉默了下来,杜智半垂下头,眼中是浓浓的嘲讽,秋娘静静地望着郑乔那张消瘦的面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乔收回视线,转身便要迈入院中,就在这时,厅中大人只听身后一道清亮的少女声响起: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秋娘和杜智"唰"地一下扭过头去,就见杜氏正一手撑着帘子,立在卧房门内,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洁,刚才还散乱的发丝也整齐的盘成一髻,白皙的脸颊上微带了些刚刚起床的余红,清冽的双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背对她,立在门口处的人影身上。

仍打着帘子的阿虎,是侧对杜氏站着的,一将那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看到眼里,便陡然瞪大了双眼,磕磕巴巴地喊道:

"夫、夫人?"

先前他看过杜氏在龙泉镇时的画像,但凡是丹青,必有失真之处,杜氏面目虽同十三年都较为柔和了些,但整体五官,却是无甚变化!可是十几年前,母子三人的尸首,却是他亲自陪着郑乔去辨认的,怎会有假!

秋娘和杜智一时愣在那里,脑中思绪急转,想着如何应对当下局面。

背对众人的郑乔,在小满出声之后,便停在了门口,又听阿虎震惊的声音,垂在身侧的手猛然一紧,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起来,绷紧了面孔,带着期盼和忧恐的心情,缓缓转过身去。

那眉,那眼,那鼻--当那缠的他夜不能寐的面孔映入眼帘后,只是一眼,这隔了整整十三年的一眼,却霎时让他微瞪的双眼中,涌出两行泪水,沿着颧骨流下,顺着下巴滑落在颈中。

"岚......"一张口,便觉失声,曾轻日日喊过的名字,此时念出,却倍感艰难。

不忍过,在她远远望着他拥她人入怀时,心痛过,在窗外暗窥她失声垂泪时,害怕过,在她对他视而不见时,痛恨过,在他不得不安排她离开时,心死过,在从那人处见到她的尸首时......

曾经是红烛玉枕共渡的夫妻,曾经是白首相约的伉俪,爱过、恨过,怨过,悔过,辗转十三年,再相见时,谁又能真正说的明,道的清。

"智儿,这位是?"杜氏平静地将目光从那张流泪的脸上移开,皱眉望向杜智。

郑乔撑着双目,让模糊的双眼中,杜氏的面容能更清晰一些,但她这裴裴淡淡的一句问话,却如一记闷雷打入他的胸口!他想过她会怨,想过她会怒,想过她会斥,却从没想过,她竟会用那种看待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他!没有情,连恨都不再了吗......

杜氏的反应同样出乎秋娘和杜智的意料,但两兄妹只是微怔之后,秋娘便抢先答道:

"娘,这位是郑大人,郑乔,郑叔文。"

杜氏疑声道:"什么郑大人,不是说有客要见我吗?"

杜智上几步走上前,挡住了郑乔直勾勾地盯着杜氏的视线,还有阿虎惊色未定的目光,轻声道:"娘,这位大人认错人了,她查了秋娘,知道咱们家的事情后,只当你是她一位故人,这才寻来。"

杜氏在杜智挡在她身前的下一刻,面孔瞬间紧绷起来,双眼中各种复杂的目光来回交错,在杜智话音弗落后,才咬了一下舌尖,强作镇定地答道:

"哦,原是认错人了,那你们聊,娘回屋去。"

早在秋娘和杜智前后走出屋门,刘香香给她端水时候,不慎打翻茶杯跌落在床褥上,她只好从床上起来,让刘香香更换被褥。

趁这功夫,她因好奇来客,便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正听到从秋娘口中说出"郑大人"三字心中惊疑,又闻厅中另一道声音响起,脑中轰鸣之后,却是镇定地换了衣裳,适时掀开了门帘,静静地望着那个人。

他老了,不再是当年风流倜傥,棋艺满天下,才华卓越的青年,他为什么流泪,是羞傀?是后悔?

等到脑中清醒时,杜智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原以为见到这人时,她能平静地面对,可事实却是,她心中无数道声音在叫嚣着:

去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去质问他有什么权利用自己和孩子们!

去质问他这么多年,是否会觉得良心不安,夜夜难寐!

但她最终却只是对杜智交待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十五年了,有什么都该过去了,不是难回头,而是回不了头。

"岚娘,"郑乔哑声道,"你认得我,我知道你认得我,我以前只是把自己当棋子,在和命运下棋。"

杜氏身形一缓,一脚踏进房门内,郑乔立刻大步上前,被杜智伸手拦下,看着立在门口处的背影,冷静在这时根本就无用,他甚至没有多想,便当着众人的面,急声道:

"你听我说,当年之事并非你所想那般!我不是有意要刺智儿,不是故意要关他,实是因为--"

"郑大人!"

"够了!"

秋娘和杜智同时开口喝道,打断了郑乔的话,秋娘绕过桌椅,伸手就要簇杜本章首发于小说同名百度贴吧氏进屋去。

杜氏背对众人的面孔上,带着些许迟疑,但侧目望见秋娘脸上忧色,终是不忍让儿女操心,另一只脚也迈入屋内。

阿虎呆呆地立在门口,小满早就掩着嘴唇站到墙边看着这一幕,郑乔眼见那门帘放下,瞳孔一缩,失声喊道:

"是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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