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姜太傅满布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哀伤。他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看着跪在他前面的孙女，颤声问：“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话落，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孙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就算他不答应，她也是不会回头了。何况，他的孙子……

“爷爷，您放心，我绝不后悔。”姜若离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平静地说道。若是不能够为她的弟弟若正报仇，她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正……想到弟弟惨死的模样，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紧。等着吧，都等着吧，等她来向他们索命吧。

姜太傅半响睁开了眼，浑浊的双眼里闪出坚定的亮光，他这一生在朝堂苦心经营，到老了，竟然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既然老天如此待他，那就不要怪他逆天而行了。他慢慢上前扶起地上的孙女，轻声道：“若离，既然决定走出这一步，那我们就要做好万全的计划，才能为若正报仇。”

姜若离双眼通红地点点头。

姜太傅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皇帝晏昌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恐怕至今都没有忘怀。其实你的性子还是与那位姑娘有些相像的，爷爷告诉你她的喜好，你要让他看见你的第一眼立马想起那位姑娘，再加上爷爷毕竟是他的先生，这样，你定能在后宫立足……”

此时太傅府外。

“你们家老太爷当真不肯见我？”孙庭显震惊地问道。他刚刚听说若离要进宫选妃，还一直不肯相信。他与若离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心照不宣，他还想着等过段时间让他娘来提亲呢。想到这里，他心中急迫害怕，也顾不得礼仪问道：“那你们家小姐呢？”

“小姐也不会见你的。”其中一个家丁回道。

孙庭显听了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若离不可能不见我……”他回过神就想往府里冲，家丁一起拦着他：“孙公子，你别让小的为难。”

孙庭显只好退到一边大喊：“若离——若离——”白皙的脸上带着焦急和绝望。

“少爷，要不要我们回去吧？”身后的小厮王潜劝道。

孙庭显不理会他，继续喊道：“若离，你出来见见我——”

府里的姜若离呆呆地听着他的声音，此时她的心里一片绝望，她以为自己已经作了决定，不会再动摇了，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竟然没有办法去无视他。

“若离，你去吧。”不知何时姜太傅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道。说完，他微微叹息一声。

“爷爷——”姜若离听到他的声音，愧疚地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上一片平静，坚定道：“这是孙女最后一次见他了。”说完，她吩咐身后的丫鬟小晴去请孙庭显进府。

姜太傅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便抬着步子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没有回头说道：“若离，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话落，又继续向前走。

姜若离只觉得心里一阵悲凉，可对她来说，前面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报仇，其它的一切，她都可以放弃，包括……想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才坚定地说道：“爷爷放心，孙女此生绝不后悔。”

日后无数个漫长的日夜里，想起今时今日的“绝不后悔”，只觉得锥心不已。

孙庭显激动地跟着小晴进府，忍不住问道：“小晴，你家小姐还好吧？”

小晴是从小跟着姜若离一起长大的，对于小姐和孙家公子的事情，没有人更清楚，此刻听到孙庭显这么问，只觉得心酸不已。她停下脚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继续一边走才一边说：“请孙公子保重。”

听了小晴的话，孙庭显的脚步一踉跄，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难道若离真的要进宫？他只得加快脚步向前面的长廊走去。

凉亭里的姜若离，此刻正平静地坐在石桌旁，见到他过来，吩咐小晴退下去。

“若离，听说——”孙庭显着急地问道，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若离打断，她指了指桌上的七草糕，轻声说：“偿偿，你最喜欢吃的七草糕。”七草糕是七种草药做成的，孙庭显出身在太医世家，一直喜欢吃这种草药做的糕点。

孙庭显拿起糕点，胡乱地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问道：“若离，听说你、你——”

“对，我要进宫了。”姜若离平静道，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暴露了她的平静。她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面上表情没变。

孙庭显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继而僵硬地笑道：“若离，你肯定是在和开玩笑对不对？你一定是和我开玩笑！”

姜若离站起来，直视他，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庭显，我是真的要进宫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进宫？！那我呢？我怎么办？！”孙庭显崩溃地大喊道。他一把拉起姜若离的手，语气带着乞求道：“若离，不要进宫好不好？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是谁？！”

姜若离挣脱他的手，平静道：“没有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孙庭显不相信她的话，他痛苦地哀求道：“若离，不要进宫好不好？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进宫？皇帝他都、都那么老了，你还这么年轻，不会幸福的！”

姜若离见到他这样，内心也痛苦不已。她扭头看着他，泪流满面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的弟弟若正到底是怎么惨死的，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一变，一张脸沉得可怕，继续说道：“他就是被萧其为那个纨绔割了舌头、毁了容，还打断了他的腿！是萧其为将他丢在街上卖艺乞讨！两年，整整两年啊！你要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最后还让他死得那么惨！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仿佛能看见他被砍头的模样！那时候在刑场，他认出我了！他真的认出我了！他在冲我挥手！他一定想要我救他！你知道吗？！”说着她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

孙庭显双眼通红地抱着她，颤声问：“一定要进宫吗？”

姜若离平静了一下情绪，哽咽道：“庭显，萧其为是谁，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爹是安国大将军，他姐姐是当今的皇后，我要对付他谈何容易。除非……除非是当今的皇帝，若是有一天我能左右皇帝的想法，我不就能轻而易举地对付他们吗？”

孙庭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当初他查到真相就怕若离会做傻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若离会走这一条路。

两人相对无言，悲伤的情绪在两人间蔓延。许久，孙庭显哀伤地问：“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姜若离轻轻推开他，平静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幸福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可以——”

“不可能了！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了！”孙庭显厉声打断道。他继续说：“若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们查明真相，禀报皇上，请皇上做主——”

姜若离冷静地打断他：“庭显，我们面对现实好吗？萧其为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他不是照样好好地活着吗？难道皇上不知道吗？他都知道。可是因为赫赫有名的安国将军，因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没有动他。”

萧其为是安国将军萧正林老来得子，只是一出生便面带胎记，其性格暴戾，又得安国将军和皇后的维护，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不耻的事情都被轻轻带过了。即使姜若正的事情闹到皇帝那里又怎么样，还不是罚他一个闭门思过。或许，他们现在这么轻易就查到真相，说不定这只是萧其为的挑衅。他肯定在想，就算查到又怎么样？谁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不，她要他偿命！

孙庭显绝望道：“我可以帮你！若离，我们慢慢筹划，我可以帮你报仇！”

姜若离敛了情绪，转过身背对着他，平静道：“庭显，你还没有考取功名，就算你爹，也只是一介太医，你要怎么对付萧家？”

她虽是这样说，可内心里实在不愿意他们孙家卷进报仇这件事情里来。为了报仇，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孙庭显见她没有转圜的余地，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若离说得对，是他不能帮她，若是他位高权重，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安国将军之子？都是他没用！

姜若离不敢再看他，她怕她自己狠下来的心会动摇。她轻轻说了声：“回去吧。”便转身离去。

“若离——若离——”

她抬着步子快速地往前走，生怕身后这痛苦的呼喊声让她忍不住回头。庭显，对不起了。从她发现弟弟若正惨死的真相时，她这一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报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