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回来了，一切都还像是一个长梦，我时不时地会往里屋看几眼，确认老爸还在，不会突然消失，或是又变成无表情的样子，机械地往外走。

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接下来几天，老爸都呆在屋子里，没动过，我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像是对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

只不过李小岸自从上次告白后，就再没过来，连个电话或是微信都没有。

我的心思完全集中到一件事上，怎么带着老爸逃离这个城市。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问题，要不要带李小岸走。

李小岸算我女朋友了吗？不算？算？我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告白后，她一直没过来，不会也是因为害羞吧？

想想李小岸害羞的样子，我一下子惊醒，连拍了自己几下，清醒一点，那女人怎么可能会害羞呢。

我去做节目，只要这期节目做完，攒够了阴功，我就带着老爸出去。

既然复活的事成了，那么攒够阴功，就能出丰城多半也是真的。

走进摄影棚的时候，佛珠又有九颗亮起，变成白色，这应该就是收视率破10的结果。

摄影棚里多了一个屏幕，对着工作人员，画面上显示着另外一个大厅，里面放一辆汽车，这应该就是王荣说得车祸节目道具吧，他想怎样？一会儿把车开进来？脑洞够大的。

新摄影棚里的空间够大，真要把那辆汽车开进来也行。不过只是一个灵异节目，又不是汽车节目，搞成这样，至于吗？

我扫视了一圈，小白忙着，大成、老板坐在导播室里，咪咪正在天气预报的绿幕前演练，她今天换了一身的套装，头发也去做过，大波浪卷垂下来，有几分小智丽的样子。还有王荣去哪了？

布景墙下面，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是小圆。

我走过去，小圆摆弄一个鬼娃娃，这个鬼娃娃的眼珠是血红色的，就跟真人的眼球一样，盯着我，我避开娃娃的视线，问：“你爸呢？”

“嘘！”小圆作了个手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说：“要说我舅！知道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换种问法：“你舅呢？”

“不知道，去开车了吧。”

小圆继续低头摆玩娃娃，她玩娃娃的手法很独特，旋着娃娃的手脚头，做出各种古怪的姿势，嘴里还给它们配音，作出各种恐怖片的桀桀怪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做灵异节目的，把女儿也带成这个样子。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小圆，你今年几岁？”

“九岁，不过爸——大舅叫我说15岁。”小圆说自己也说漏了嘴，捂住嘴，冲我一笑。

我突然听到引擎的轰鸣声，看了一下大屏幕，大厅里的车开动了。

一刹那间，我像是看到了车祸现场一样，那辆车开起来，直接撞破墙壁，巨响声传来，像是就在身边发生一样。

什么时候摄影棚的音效做得这么好？还是环绕立体声，我抱着小圆起来，想让她也看看。

突然背后一股大力撞来，伴着人们的尖叫声，我飞了出去，连带着小圆。

在空中扭身的一刻，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辆车撞破墙壁，还带着水泥砖块，冲破了布景墙撞了过来。车挡板撞飞了我，隔着空中洒落的杂物，我看到驾驶座里的人，正是王荣！

他疯了吗？又要杀我！

要不是我刚才抱起小圆，他连自己女儿都要撞死！

什么？他还在哭？这家伙疯了！

我的心沉到谷底，王荣一边流着泪，一边扭曲着脸，直勾勾地冲我撞过来，他就是要杀我，就算看到自己女儿也是一样。

咚的一声，我撞到地上，我把小圆抱在怀里，背摔得生疼，骨头发着响，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车停了下来，摄影棚里的空间再大，撞破一堵墙后也已经到了极限。

车头毁得不成样子，冒出白烟来。车门吱呀一声开了。嘈杂声中，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来跑去，没有人注意我和小圆，也没有人注意到王荣。

王荣的眼睛瞎了，一只左眼插着玻璃片，另一只则被额头上的血沾满，他拿着刀一步步拖过来，走到一半，脚一软，跪了下来。手扒着地，继续爬过来，用那只带血的独眼死盯着我。

我在心狂叫着，“起来啊！起来啊！”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刚才那一下不知有没有撞断我的肋骨，只要吸口气，肺就痛得厉害，动都动不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我的眼中中只有王荣，王荣的眼睛也只盯着我。

他是真的要杀我！那疯狂的杀意像是要凝成实质，把我冻住。

他为什么那么恨我！没有理由啊！从封墙开始，只有他处处针对我，我不过才打了他几拳，至于嘛！

小圆突然挣脱我的手，把鬼娃娃抛了出去，正好扔到王荣身前。

王荣愣了一下，眨了眨他那只独眼，突然一刀扎了下去，疯狂地捅了起来。

鬼娃娃被肢解得七零八落，手脚头散成碎片，王荣还不肯罢手，他似是把那娃娃当成我的一部分，刀尖猛捅，穿过娃娃的身子，捅到地上，砸出一溜的火星。

娃娃的肚子敞开，里面流出黑的、黄的，软趴趴的东西，像是动物的内脏，眼珠也滚到一边，被王荣一掌拍碎，从指缝间流出脓汁来。

王荣连捅了几下，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又爬了过来。一刀刀捅到地上，支着爬过来。

我看着这个突然狂化变身的恶魔，突然觉得荒谬无比，槽你马的！你杀我老子，还没跟你算帐，还要宰我？这是那门子的仇？明明是个受害者的我，现在却完全被王荣的气势压制，王荣他是真的疯了吗？

小圆在我的身上颤抖着，看到爸爸这个样子，一定把她吓坏了，她再怎么精灵古怪，终究只是个孩子。

我用手护住她，想把小圆拉到身后去。

可是手臂一动，肺部的刺痛又回来了，眼前金星直冒，差点吸不上气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荣爬来，“小圆！快逃、快逃啊！”

我尽最后一点力量喊道，但是一出口，声音虚弱地被周围的噪声淹没。

小圆她听到没？

小圆转过身，冲我笑笑，我这时才看清她的两只腿断了，小腿和大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开，撞车时，我尽力护住她，但是冲击力太大，还是撞断了她的腿。

王荣爬过来，扔掉刀子，抓住小圆，按住她，掼到地上，小圆对着王荣，说“你不爱我了，爸爸？”

我觉得莫名其妙，王荣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怎么对小圆下手？这家伙眼睛瞎了？认错了？

“王荣！有种冲我来！”我奋力挤出这几个字。

王荣流泪，泪水冲刷了血污，他那独好的右眼闪着光，两只手却越来越用力。小圆仰着头，身子弓在地上，我不知哪里生来的力气，跳起来撞过去，王荣反被我压在地上，我双手乱摸着，刚好摸到那把刀，架在王荣的脖子上，预想中的反抗却没有，王荣的力气小的可怜。虚弱得像是个久卧病床的植物人。

他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一个钢筋插在上面，血早已流干，衬衣染红了一大片，难怪他刚才要爬过来，趴在地上，我根本就看不到。

王荣与其说是要杀人，不如说是要寻死，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对视着王荣，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寻答案。手上突然一痛，佛珠亮了一颗，变成两颗白色的。王荣的独眼睁了睁，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人死了就不要救。否则你会——”

他呼出最后一口气，扭头死了。

在那一刹那，我丝乎看到王荣的魂魄离开他的躯体，身子都轻了几分，我骑在上面，轻飘飘的，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压扁。

刀子当啷一声掉下，我侧躺到一边，和王荣躺在一起，看着摄影棚顶部的花火，一束束，旋转着喷出，那是电线扯断后的华丽馈赠，耳边响起了爬梯子的歌声，小圆又在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