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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紫檀和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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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紫檀和艾草

“这叫什么事!”林粲在朱先生面前扯着脖子嚷嚷,“府里不让养人也就罢了,怎么外头也不让养!”林粲对皇上有诸多不满,但就是再不满,他也不敢抗旨,第二天就带着妹妹搬到朱家在城外的庄子里住下,如今正站在朱府的正堂里叉着腰叫骂。

朱先生指着桌上五彩描金大果盘里的白杏说:“这是用井水灞过的,清甜清甜的,你先吃上一个,压压火气再说话。”

林粲一屁股坐在紫檀圈椅上,拿起白杏大口大口的吃,权当是在咬皇帝了。

朱先生说:“你师兄是个正派人,瞧不上你那断袖的毛病,他想引着你走正道呢!”

若果真如此的话,林粲就没有这么大的火气了。林粲说:“世上多有断袖之人,别人都使得,偏偏我就使不得,他那些个朝臣,多有在府里养了清俊的小厮伴着,也没见他拿谁的错处,怎么我在府外头养两个人,他就不依不饶的,把我那两个人花儿一样的美人,弄得没了影儿,这个黑心肝的,说不定已经给弄死了。”

那天,砚台从锣鼓巷回来,就说外宅里已经没人了,香怜、玉爱并两户下人一甘人等踪影全无。到不像是遭了贼,家里一应用具珍玩摆设都在,分毫不乱,桌上还摆着半盏茶水,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活像是见了鬼了。然而这世上本无鬼,有鬼也不管这些个闲事,除了鬼神之外,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的,只有皇帝一人而已。林粲料着皇帝会对那两人下手,却没防备下手这么快,待要打发人已然是晚了。

朱先生却不信这话,他说:“你养的什么尊贵人,也值得皇上脏了手,说不得是远远的打发了,免得他们挑唆你做怪。”

林粲说:“怎么就叫做怪了,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不成叫我剃了头做和尚去。”

朱先生说:“你也该正经的娶个媳妇了,等皇上来了,我就同他提,让他给你相看相看。”

林粲说:“他要是肯答应,我这林字就倒着写。”

朱先生说:“又混说了,你肯学好了,你师兄还有不高兴的理?”

林粲觉着自己应该给朱先生透露一点,他说:“师兄他……”

朱先生凝神静听,林粲瞧着先生额头的皱纹和雪白的鬓角,又怯了,何苦来,先生都一把年纪了,自己没本事孝敬也就罢了,哪能再让他操心,若是把事情说破了,把先生气出个好歹的,可要怎么办,还是自己慢慢地和皇上磨吧。

“师兄他只是爱教训人罢了,嘴上天天骂断袖之人无耻,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

朱先生年纪大了,并不懂这些个少年心事,只当林粲被夺了宠妾心里不痛快,骂几句出出气罢了,并不当事。在朱先生心里,皇上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林粲是个坏小子,这两人一旦有些口角争执的,朱先生必是站在皇上一边的。

朱先生说:“以君子之心看天下,则天下皆君子,以你之心看天下,则天下皆小人。”

林粲被先生调侃了,却笑不出来,心中暗忖,若是你知道你那君子徒弟总粘在我这小人身上,你又怎么说。林粲是惯于眠花宿柳的人,看遍了这断袖之人的情态,皇上的样子瞒不过林粲的眼睛,只是林粲怯了,不敢再进一步。这一二年里,皇上越发的粘人,见了面不是搂就是抱的,林粲任其施为,自已却困了手脚,不躲避亦不回应,只等皇上自己了悟或是放手,皇上一日不明了,林粲也一日不挑破,二人就这样混着,到也相安无事。谁知去年,皇上借林姑娘的由头,遣散了他的娈宠,这会子又棒打鸳鸯拆散了他和香怜玉爱,甚至萍水相逢的北静王也遭了殃,这可怎么说,难道皇上还醋了不成。林粲头疼,暗恨自己身边连个说梯已话的人都没有,朱先生不明白,自己也不能明说,妹妹是个没出闺的姑娘,断不能说,一腔的辛酸苦辣,只能自己品,满腑的喜怒哀乐,却对谁说。

……

朱轼夫妇年纪大了,不喜城里的繁华,常年住在庄子里,因此这里的东西到是齐备的,林家兄妹搬过来住,到也不觉得短少什么。黛玉从未在乡间住过,瞧着诸事都是新鲜的,总在早饭前拉着哥哥一同在田间散步,早饭是朱轼夫妇和林家兄妹一起吃的,饭后,朱轼去读书了,林粲要看钱庄里送来的文书,朱夫人和黛玉去忙些女人家的事情,晚饭有时一起用,有时林粲陪着朱轼喝一杯,让女人们自去用饭,日子过得到也安逸。

唯有一样烦心事,林粲记挂着香怜、玉爱二人的下落,时时打听着,却杳无音讯,林粲不肯罢手,他在官场上也有几个相识,顺天府、内务府里尚有几个可用之人,遂使了银子去求,终于得了信,说是那二人不知得罪了什么贵人,被发到采石场里做苦工去了。把个林粲恨得咬牙切齿,又使了大把的银子,把人赎出来,自己却再不敢见了。

这一日傍晚,林粲陪朱先生用过晚饭,沐浴之后就要睡下,砚台贼头贼恼的钻进来,说:“大爷先别睡,皇上来了。”

林粲暗讨,这厮到越发的沉稳了,圈了自己一个月,方才赶过来说话,今个绝不能饶了他,非戳穿他假道学的皮不可。问:“人在哪呢?”

“在前头和朱先生说话呢,奴才瞧见戴总管站在里间伺候茶水,还有一队侍卫把守各处,这会子天都擦黑了,估么着皇上是要住下了。”

林粲不说话,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砚台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又返回来,手里捧着个朱漆的匣子,到了掐丝珐琅的大薰炉跟前往里撒了两把木粉。不多时,一股子清洌霸道的紫檀香气就溢了出来。

林粲不喜,他说:“燃的什么紫檀,我不待见这个,换了我平日薰的艾草来。”

砚台说:“你的爷,您就将就一夜吧,皇上爱这个呢,”

林粲知道皇上的爱好总与旁人不同,旁人都是薰些香料,唯他是专喜欢烧那紫檀的木粉,这个味道既专横又霸道,一旦燃着了,别的什么香都被遮盖了。但是……

“他爱哪个与我什么相干?你要讨他的好,去薰他的屋子去,看看戴权撵不撵你。”

砚台说:“正是戴老爷给奴才的呢,他说皇上一会儿要来这屋里歇下,让奴才先把屋子收拾收拾,这薰香是头一个要紧的,戴老爷知道您在伏天里最喜欢薰艾草驱蚊子,但皇上不喜欢那个味儿,大爷您就委屈一晚上吧。”

林粲猛地坐起身,将手里的书掷向砚台,嘴里骂道:“扯臊!当我是被他翻了牌子的妃子吗,香汤沐浴绸缎裹身,等着他来宠幸,是吗?”

砚台不敢躲,被书卷砸了头,委屈的什么是的,他说:“大爷您今个是怎么了,咱们来朱先生家,十次遇到皇上,十次你两要住一起的,向来如此,怎么今个就恼了,今天您要是想读书怕人打扰,咱们就把这间屋让给皇上,奴才去把厢房收拾出来,咱们搬过去住就是了。”

林粲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两人自小常在一处住的,连衣裳都混穿着,住就住了本没什么,可是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二连三的闹出来,皇上的行为越发的亲腻,越发的像哪啥了,不由得林粲不多心。

林粲稳了稳心性,待喘匀了气,才对砚台说:“把这个大薰炉抬走,满是紫檀味,再添旁的香料也不中用了,再把咱们带的翡翠小薰炉拿出来使,”从贵妃榻上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瞧着夕阳渐落慢慢隐入云霞之中,又说:“我不管皇上爱什么,但分到了我的地方,就得听我的,我只薰艾草,若皇上受不得,自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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