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腊月了，眼看着就要年关，郑贵也不忙着回乡，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带着手下军汉就在山州过年了，随缘就是。
此时的年节，算起来却是从腊月初八也就是腊八开始，除了寺院赠送给施主的腊八粥，还有药店发卖甚至馈赠屠苏等中药制成的腊药。这个世界倒也类似后世北方，腊八粥的习俗流行甚广。
到了腊月二十四，宋代历法上的交年，不论贫贱富贵，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祭灶，夜间还要请僧道看经，备好酒果送神。那个时候白天街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叫卖各色饧、花果、萁豆等等祭灶用品的。市井里还有祭神队伍，敲锣打鼓乞求利是，倒是有些像今天在集市看到的。
腊月最后一天就是除夕，也就是此时人称谓的除夜。这一天，洒扫门庭，换门神，挂桃符，祭祀祖宗，遇夜则备迎神香花供物，后世也挺类似。
李少严在路边还看到有贩卖门神的，既有钟馗神像，也有秦琼尉迟敬德，听孙阳说，往门上张贴俩唐代名将的画像也是近些年兴起的，还有人买木版年画贴在家里讨个喜庆。
这再往后直到元宵节天下欢庆才算告一段落，时间不短，很有些人家采办年货时囊中羞涩。城外集市可能不行，若是本城人士，找上一二相熟的店主或是牙人作保，城里店铺也可以赊欠年货。另外还有义会，预先在年货铺子里存款，存到过年，铺子会将预定的年货送上门去。
孙阳眼瞅着自己大哥李少严也是独身在外，身边又没个亲人女眷，哪怕兄弟们一起快活，也是少点什么。想到这里，孙阳孤家寡人一个，只觉自己好像感同身受，讲起年节风俗也是口舌便利，说个不停，只求大家伙热热闹闹。
众人身在集市，眼看着周边满是准备年货的人群，张伯玉之前想要上交契丹哨探换得赏格的想法，早已抛掷脑后。跟着人群行走，几人也不觉得拥挤不堪，只是浑身喜气，东张西望的，满是轻松。
李少严边走边听，还时不时东看看西望望，心中倒有个计较。张伯玉和肖陇之前在乡间路上的行止，未必没有路人看见，只是腊月时分，又是集市之日，恐怕有人看见哪怕报官，也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公吏得闲。就是之前歇脚的脚店，那个雷捕头巡路也不说准会碰上报官的乡人。
眼看着张伯玉他们好像根本没当回事，李少严心中反倒开始嘀咕，难道说，时代不同，对待人命就差别如此之大么。这种事情又不好去问张伯玉，他对这种甘做异族狗腿的人本来也是看不起，这时集市之中，人声鼎沸之余反而引发了李少严的心思，不过他想了想就深埋心底，对自己说，且观后来。
李少严心思百回不题，这边厢孙阳还在滔滔不绝，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过节如何，旁边的张伯玉听得津津有味，还偶尔探头伸脖看看路边摊子贩卖些什么。至于郑贵，这个行伍出身的酒鬼，满脸不在乎的提着酒葫芦边走边喝，看样子是想早点入城玩乐。
几人走的又不快，集市上人头攒动称得上人山人海，不过本来这集市占地也不甚广，走走逛逛，四人也走到了城门边上。
这山州城，孙阳和张伯玉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哪怕郑贵这个西军军汉，虽然是就来这一次，也是呆了好几日。只有穿越来的李少严，印象寥寥，只是上次和张伯玉几人一起听说三分，碰上那个江南王家商行来的王斌。这次又来州城，望着城门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名家重臣书写的大字，李少严也是感慨不已，短短几月，说起来经历不少，大半时间都在乡下的张家庄，这次城外集市倒是大开眼界，深深体会了此世的年味。
李少严自从穿越以来，对这个世界并不是很有现实感，总觉得是一种游戏，一种如梦似幻的空泡虚幻世界，又因为这个世界与穿越前世界的历史有微妙不同，所以他做事情就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没有定定心心踏踏实实，更没有计划，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经过刘贵被砸死的突发事件，又紧接着身处人潮涌动的年关集市，李少严恍惚间，似乎有了什么感触，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心底更多了真实感。他觉得自己如果凭借似是而非的历史或者说星星点点的技术革新，能否改变自己改变周遭进而改变天下，彷佛并不一定。
甩甩头，把这些文青矫情的感慨情绪丢在脑后，李少严回过神来，他们几人已经走入了山州城。
城门外集市上人流涌动，城门内街道也是人山人海。走在街道上，张伯玉还介绍着山州城内的好去处。
山州城，也算是一座古老城池，古代就有四面环山三面水，半城烟树半城田之说。周文王之弟召公就曾封此邑，教民治政于甘棠树下，百姓感念其德行，建起祠堂几年，所以山州又称甘棠旧治。历史上有名的夏商征战、假道灭虢、秦晋之战，无不见证于此，是地处进出中原的咽喉地带，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兵事频繁，城池多次被毁坏，又多次重建，一直是州郡所在地。
城里又有唐代高僧道秀所建的宝轮寺，寺内有一三圣舍利宝塔，此塔有一妙处，张伯玉也不说破，更顾不得去那瓦子听说书，非要拉着众人一起去宝轮寺探个究竟。
一路上看着雪后街道上各家铺子贩卖年货，不多时就转到城内东南，正是那宝轮寺，寺前又是一处庙会，远远望去，看起来并不比城外集市人少，香客信众纷沓而来，有到庙里焚香敬神，许愿还愿的善男信女，杂耍卖艺的江湖艺人。
几人门口买了几柱香，拜会了知客僧，进得庙来。郑贵也敛容收起平日里的惫懒神色，孙阳更是整理衣裳，张伯玉穿着新衣反倒一脸从容。李少严不必说，不动声色跟着几人一起拜了神佛。
也不问几人许了什么愿，烧了什么香，舞舞拜拜，从这正殿走出。张伯玉还施舍了一锭小银，找来一个知客细细问话：“宝寺之中听闻有一处宝塔，可以登临远眺，观赏黄河远上白云间的壮景。不知吾等众人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