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妮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文件袋。

文件袋里放了不少文件，厚厚一叠。

设计稿为主，还有一式三份的签约合同初稿，甚至在最里头，她还翻出了一个贷款合同。

孟晓妮第一回见这样的合同，颇有点无措。

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勉强有几年实习经验的应届生。

孟父孟母没比孟晓妮好多少，看两眼根本摸不清状况。最后孟父继续忙着招待店内的客人。孟母则坐在了孟晓妮身边，帮忙一块儿“看看”。

孟母连孟晓妮的设计稿都没怎么看过，更别提老吕的设计稿了。

店内设计事情，还是要看孟晓妮和老吕两人。

老吕在建材市场看过太多的人。

他一眼就看出孟晓妮是完全不懂行的，先将自己的设计初稿放在孟晓妮面前：“这里画了我的初步设想。全部都基于你原先的设想改动的。”

随后他拿出了合同：“如果你觉得还成，再看这份合同。上面写了分红比例。当然这种亏本合同仅此一份，还有保密条款。我们相互之间的权利与义务，就连版权情况都写得很清楚。”

孟晓妮有点迟疑，稍微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脑袋。

老吕最后取出的一份贷款合同：“这一份贷款合同是，假设你没有那么多钱的情况下，我会想办法帮你去借银行贷款。专业用语是叫‘消费贷’。当然，如果有钱的话，不用管这份东西。”

旁边孟母茫然问了一句：“什么叫消费贷？”

老吕见孟母茫然，就举了个例子：“打个比方，用这个店铺抵押在银行那儿，从银行贷款。具体还款情况就看各个银行的要求。很多人买房子也会考虑这一个方法。”

孟母可不懂这些，一听要抵押自家店，忙摇头：“不了不了。装修用点钱我们还是有的。有多少钱做多少事。咱们不懂这些，万一弄不清楚被套进去了……”

孟晓妮不懂这些，不过还是知道贷款还钱是要付多一笔利息的，一样也摇头：“这就算了。”

老吕将最后那合同收起来：“成，那就先看这两样。”

孟晓妮先看起设计稿。

设计稿有很多页。

主要的大体设计稿之外，下方还写了不少奇怪的数字。

孟晓妮点着图纸上的自己搞不明白的地方，困惑提问：“这数字什么意思？”

老吕看了眼图纸：“房屋有些房间需要倾斜度。比如卫生间，比如厨房里需要大型下水冲洗东西的地方。”

孟晓妮又点了边上某个位置：“这个框加叉是什么意思？”

老吕继续解释：“你这儿空调外机可能可以摆放的位置。具体情况我会等下按照你们店铺具体情况再改动。”

图纸上甚至还画了消防设备摆放区域。

孟晓妮问了半天，老吕一一给解说了。

后面的配图包括他设想中的图画和灯光投射路线。

老吕和孟晓妮非常中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地府并不该是不近人情、阴沉沉的地方。它应该是带有历史律法象征的，又带有民间轮回神话色彩的。如果一家店让人感觉到抑郁，那受众就小了。所以我的设计会更加偏向神秘的神圣感。”

孟晓妮理解点头。

孟母在边上茫然：“什么叫受众小？”

孟晓妮给孟母通俗解释：“就像看恐怖电影的人，在总数上会比看励志电影的人少。”

孟母恍然：“哦，就和我们都喜欢看家庭剧和宫斗剧。所以电视上都放这些。受众大！”

这说法也算是个理。

孟晓妮：“嗯。”

老吕坦诚和孟晓妮交代：“地府主题应该是一个噱头，但不能喧宾夺主。对于火锅店来说，最重要的是东西好吃、服务态度好、性价比高。这一点你应该心里有数。”

孟晓妮心里有数，重重点头：“嗯。”

老吕说话有理有据，加上那么多图纸，即便孟晓妮和孟母听着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但也明白老吕的态度是认真的。

他在认真的设计这一家火锅店。

旁边的客人听了一耳朵，也有点心动：“师傅，还接别的设计么？”

老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自己的名片，丢到旁边：“接，两礼拜之后。房屋设计、店铺设计都成。回头可以给我打电话。”

客人连忙接过名片。

老吕继续和孟晓妮两人讲自己的设计图纸。

早成了鬼的吕大爷在那儿听了半响，想打瞌睡，又没什么能力打瞌睡。刚吃完火锅的兴奋劲退散，他略有点无趣飘在边上和孟晓妮说话。

“小妮子哟，我儿子设计性价比很高的。你看你们客人多有眼光！”

“话说你们这火锅怎么做的？我以前完全没听说过你们这家店。”

“鬼的消息也不灵通啊。不知道地府有没有什么手机之类的。不过也没听别的地面上的鬼说起过你们店……”

孟晓妮极为镇定继续听老吕说话。

“小妮子~”

“萨瓦迪卡？”

“摩西摩西？”

“哈尼哈赛有？”

吕爷陷入了单人的纠结。

没办法，唯一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孟晓妮此刻根本不理睬他。

火锅店里，吃饭的吃饭，聊正事的聊正事。许久无人唠嗑的吕爷无所事事飘出门，绕着整个房子晃悠一圈。

鬼的体重太过轻飘，完全是自由控制的。

他往上飘了一点，想去火锅店楼上瞧瞧。

吕爷抬头看向火锅店的楼上，视线和一双红眼对上。

鬼凤站在窗口，缓缓展开自己的翅膀。它水蜜桃色的羽毛在夏日阳光下带着光泽，红色双眸水润注视着面前的这一只鬼。

可在吕爷的眼中，在窗台上的并不是一只鹦鹉。

他漂浮在空中，面色剧变，惊恐睁大自己双眼。由于恐惧，他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声音。

窗台上的是一只庞然大物。

它不知道是如何站在窗台上的，展开的翅膀超越了整个房屋的界限，身后的火焰染红了大片的天空，不，应该是染红了整个世界。

它的羽毛不是真实的羽毛，根根都带着火红的幻影。它的双爪更是可怕，似乎下一刻就能撕裂任何的存在。

当吕爷对上它的双眼，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周遭的一切实物逐渐消失，全部化为了虚无。

在那样的存在下，周圈所有就连光线都会被吞噬。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这庞然大物是存在着的。

它仰头一声长啸，刺透灵魂。

世间万物都喜欢太阳，可没有一个生灵能承受太阳在自己的面前。

“嗯？”

一声女声，让吕爷仓皇后退，回了神智。

面前还是火锅店，二楼的窗台上还是一只水蜜桃色的鹦鹉。

孟晓妮推开门，疑惑看向不远处刚才表情异样，现下猛冲向自己的吕爷。

老吕在门边上询问：“怎么了？”

孟晓妮将门打开，让身后的老吕走出来：“没什么。”

她视线还聚焦在慌乱的吕爷身上。

吕爷这会儿没了刚才老小孩的调皮劲，安分跑到老吕的身旁，抿紧着唇，不住扇着扇子。他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化身为鬼，第一次遇到这种荒诞事情。

当然，变成鬼已经足够荒诞了。

孟晓妮察觉到吕爷的不对，微微皱起眉头。

一无所知的老吕拿着头盔走到电瓶车旁：“不用再送了。你和家人好好商量一下，如果确认了就打我电话。我今天记得讲的都讲了。”

孟晓妮答应了：“嗯。”

老吕戴上头盔，坐到了自己车上：“走了啊。早决定早轻松，早动手早成功。”

孟晓妮笑起来：“知道了。”

老吕开着电瓶车离开。

穿着工字背心的吕爷似乎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挂在老吕车后头，跟着一块儿离开了。

孟晓妮送走了老吕和吕爷，往回走了两步。她疑惑走到刚才吕爷所在的位置，抬头朝上看。

楼上鬼凤低头望下来。

两人视线对上。

孟晓妮歪头。

鬼凤跟着歪头。

孟晓妮意识到刚才吕爷是看到鬼凤了。可吕爷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后来又怎么忽然紧跟自己儿子跑走了？

她眨眨眼：“你好。”

鬼凤符合一只鹦鹉该有的表现，重复了她的话：“你好。”

声音清脆，状似无辜。

太阳光还很足，外头还很热。

孟晓妮顶着这大太阳仰头朝着鬼凤问话：“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很聪明，鬼凤一样很聪明。

它从二楼一跃而下，飞到了孟晓妮的头顶蹲下。

就这么短短时间，孟晓妮头发被晒烫了一些。

鬼凤觉得暖洋洋很是舒服，在她脑袋上回答问题：“你应该知道习惯有点难改。我以前不喜欢被鬼打扰，比如，见到鬼忍不住就叫一声。”

孟晓妮没听明白：“你叫一声会发生什么事情？”

鬼凤：“一般而言，百鸟朝凤。”

孟晓妮困惑，更加没能明白。

鬼凤：“一个人见到很厉害的鸟，会觉得有点可怕。”

孟晓妮恍然，信了鬼凤的话。

要是曾经经历过鬼凤叫唤的鬼出现在孟晓妮面前，必然会怒火中烧，怒斥鬼凤骗人。

地府的鸟和人间界的鸟是一回事么？

那叫百鸟朝凤么？那叫百鸟驱鬼！

更何况刚才它那声叫唤，根本没有叫鸟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