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罗迪的语调严肃且缓慢。

"起初我只是感觉到有些奇怪，那些海勒孜族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自毁长城的事情来，这显然一点也不合理。但是在那座大厅里听完了多摩中尉的话之后，我才发现我最初的猜想很可能没有错。"

"哦？猜想？你猜到了什么？"露露缇雅用奚落的语气笑道，她显然不相信罗迪的话。

"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是智慧生物，海勒孜族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会是徒劳的吧？就算它们能够攻破黑石要塞，并且从哀叹大陆救出他们的族人，但是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是整个蒙克族的无情打击啊！"

"或许他们比较蠢呢。"

"无论一个种族有多么愚昧，足足七个纪元的时间也完全能够让它们拥有一定的智慧了吧！它们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只是无用功！所以它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把同类从哀叹大陆救出来，而是——举族迁徙入哀叹大陆！"

"哦，那又如何？"

"露露缇雅你一定是知道原委的吧！你不是自称知晓一切事物吗！这个问题你根本不用问我就能明白的吧！"罗迪一反平日软弱的常态，在面对露露缇雅的时候首次用上了强硬的语调。

"你要明白你在跟谁说话。"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露露缇雅的语气就开始急剧转冷。

"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有将我看做是一个合作者么？或者说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罗迪的态度丝毫没有退避，反而迎面直上，"你可以向我隐瞒一切，那些我都可以不去在意，可是在这件事上面，如果你仍然不肯向我说出真相的话，我将拒绝和终止和你的一切合作。当然，你可以完全不在乎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但这就是我的态度！"

不知是不是被罗迪的语气所震慑，对于罗迪铿锵有力的发言，露露缇雅久久没有做出回应。

这个时候，罗迪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这样的激动或许被离他最近的多摩中尉所察觉。顶着森泰少校的手掌直到现在都没放开的多摩中尉缓缓睁开了双眼，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目光注视着罗迪。

周围很安静，既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走动，那名早先被森泰少校给推开的医护兵很早之前就远远地站开了，这里还存在的活人就只剩下了罗迪和多摩中尉。

良久，露露缇雅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罗迪啊，我忽然有些后悔把你灵魂中阴暗的部分给摘除了——现在的你，真真正正的是个好人呐。"

她似乎有些想笑，但是却笑不出来。

"这件事情你管不了，也没有去管的必要，知道事实不代表你能阻止事实的发生...一些本来应该按照规律发展的事物，没有必要因为善良而改变其命运的轨迹。"

"你的意思是..."

被再次发卡的罗迪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激动。

"...我的猜想是对的？"

"哎..."露露缇雅小声回答道，她那原本不容置疑的语气逐渐变得柔软起来，"或许吧。但是够了，不要让你的善良耽误了你的脚步。蜜尼的身体只有两天的生命，如果不好好珍惜这两天的时间，那么即便是我也无法保全你的性命。"

"怎么可以称作耽误呢？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只要让海勒孜族和黑石要塞的人取得沟通，那么就可以避免一场战争的发生，就能让数以万计的人类和海勒孜族免于死亡的命运啊！"

"你太单纯了，罗迪。"

露露缇雅轻叹。

"三个纪元以来的矛盾已经化为了不可调和的仇恨，海勒孜族是无法和蒙克族沟通的。不仅仅是语言不通的缘故...那种深入骨子里面的仇恨，根本不会让他们坐下来开诚公布地去谈论任何事情。"

"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啊！"罗迪又气又急地争辩道。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期盼罢了——醒醒吧，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你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一刻，露露缇雅说话的语气，让罗迪想起了那个总爱对他喋喋不休的父亲。

"看看你所站的地方，再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它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那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仇恨，在长达万年的厮杀中，海勒孜族和蒙克族已经站在了血海深仇的对立面。我可以向你保证，黑石要塞里的任何一个士兵在见到海勒孜族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杀死。而对于海勒孜族而言，蒙克族则更加的不可饶恕，落到他们手里的蒙克族人，只会在饱受折磨之后凄惨地死去！"

"世界的残酷不是麻木不仁的理由，这座城市里还有许多的无辜者...他们不应该成为这个误会的牺牲品！"

"误会？那只是你眼里的误会罢了。即使你将这个误会通告给这里所有的蒙克族人，他们仍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守护这座要塞，而海勒孜族也一样会用蒙克族人的鲜血来洗刷他们前进的道路。"

"可是..."

罗迪忽然发现，纵然他有一千一万句想要辩驳的话，但在露露缇雅的面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何尝不知道露露缇雅的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如蚍蜉一般的弱小？但露露缇雅是神啊，即使不是神，也是神的化身啊！只要她愿意的话，那么这件事情总有办法会解决的吧！

哪怕能够少死一些人，也是好的吧！

"多摩中尉..."

罗迪忽然轻轻开口，他的嗓子干燥得几乎冒出烟来。

多摩那挪开到别处的视线再次聚焦在罗迪的身上，只是目光仍有些空洞。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他说。

"你打算怎么做呢？如果继续留下来只是无谓的牺牲，你打算怎么做呢？"

听到了罗迪的话后，多摩中尉的瞳孔忽然缩了一缩。

"和他们血拼到底！"他发出了低沉且沙哑的咆哮，"黑石要塞的三万男儿，没有一个是怕死的！"

与此同时，露露缇雅也开口了："忘记告诉你了，黑石要塞是没有平民的，这里只有常年驻扎的军队，他的中的大多数人手中都沾染了海勒孜族人的鲜血。因此你口中的无辜者，严格来说并不存在。"

罗迪颓然退后了一步。

"那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战争的爆发吗？如果你有解决这件事的办法，那么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所有东西来与你交换！"

"很遗憾，目前而言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我虽然知道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但你应当明白它们早就已经过时了，我根本不知道在这一万年里海勒孜族有没有经历其他的变化；而我被灵魂内核所桎梏，只能寄存于你的本源之中，这也就说明了我根本就不是万能。"露露缇雅的语气里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强硬，这样柔和的语调让她的声音十分迷人，"...所以很抱歉，对这件事我无能为力；至于现在的你，则更加无能为力。"

"...但是如果硬要说机会的话，或许仍有十分渺茫的一丁点，但那个可能性太小了，因此我根本无法对你做出任何保证。"

"什么机会？"罗迪的双眼恢复了一点神色，"只要不像现在这样除了呆站着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愿意拼尽一切去尝试。"

"能够让疯狂中的人停下来并进行沟通的，只有真正的压倒性力量，如果你想要制止这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那么就在夜晚之前让你的实力真正达到五阶。"

"这...可能吗？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到一具拥有五阶实力的身体？"

"在哀叹大陆确实有这样的身体，但正如你所想，你能够成功得到它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你能够在夜晚之前成功得到它们的可能性更是无限接近于零。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去尝试吗？哪怕这是一个极其危险，而且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失败，你将没有机会再去尝试第二次，因为你已经死了。"

"我愿意。"

罗迪立即回答道。

他没有做出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向露露缇雅问清楚自己应当做什么，会冒怎样的风险。

"那么就做吧，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露露缇雅的声音是如此的平淡，以至于罗迪根本无法听出其中潜藏着的，一丝计谋得逞时特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