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神存在的大陆，会是怎样？"罗迪思索道，"按照你告诉我的理论，只要有事物存在，那么它就一定会有本身的规则，也就是说一定存在着和这件事物相关联的神明。如果这两片大陆没有神的存在，那么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这里一样？"

阿曼德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我没有从你的脸上看到惊讶。"

"你也说过，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罗迪回答道，"至少两片没有神的新大陆，还不足以让我感到太过出乎意料。"

"不错，那么你可要听好了，接下来所发生的，才是我告诉你这段历史的重点。"

阿曼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神是规则和秩序，更特指正确的、稳定的规则和秩序。在两片大陆上没有神的存在，换句话来说，就是在这两片大陆上，没有正确稳定的规则和秩序存在。"

"打个比方，在最初的奥托大陆上，你站在一片湿润结实的土地上，向四周扫视。那么你的面前一米处很可能就是虚无的黑暗，里面充斥着空间乱流；你的左边一米处也许会是飘浮在天上的海水，因为在那个位置海水比空气还要轻；你的右边一米处或者会是塞满了密密麻麻藻类植物的封闭空间，因为在那里，这种藻类植物的成长完全没有任何限制；而至于你的后面，或许环境和你所站的位置差不多，但是如果你敢走过去的话，你会被自身的重量压成肉饼，因为在那里，你的重量是原先的一百倍。"

"奥托大陆，和另外一个被称为天堂的大陆，在最初的时候，全都是这样的地方。"

"那么当时的人们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罗迪想到了基丹城那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拱桥群，似乎隐约明白了它们存在的意义。

阿曼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当然是凭借它们的智慧——用来杀死神明的智慧。"

"在人间大陆连接到奥托大陆的空间通道被发现之后，前去探路的人几乎都死了个遍，在长达近百年的时间里，那些散布在大陆各处的通道都成为了禁区。"阿曼德把脸凑近了罗迪，"但你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时代——在那时候的大陆，处处都是战争，即使有着滔天权势的领袖，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第二天自己的头颅会不会被敲得粉碎。在那个时代，渴望生存的人们，根本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庇护所。"

"当然，仅有这一点条件的话，人们不可能成群结队跑进奥托大陆送死。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随着越来越多先驱者们的探路，人们渐渐发现，空间通道不再是进去就必死的死亡之路，而是一个可以开发的新世界。"

"越来越多前去探索的幸存者回归，人们从这些幸存者传达来的消息得到了一个结论——在空间通道后面的世界，能够让他们安全容身的区域越来越大。有意思的是，倘若前一批进入奥托大陆的人死在了一个位置，那么下一批进来的人，就可以安全地在那个位置自由活动。"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阿曼德忽然顿了顿，接着对罗迪问道。

罗迪认真思索了许久，迟疑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奥托大陆的规则就是如此？"

"有意思的回答。"阿曼德笑了，"但这个原因并不算错误，放眼整片奥托大陆，即使到了今天，也没有一个适用于任何地方的规则，但有一个例外..."

"智慧生物可以改变奥托大陆，这是奥托大陆唯一铁律，也是奥托大陆唯一的真正神明——被智慧生物所创造出来的神明。"

"创造...神明？"

"没错，但这不是一件很深奥的事情，刚才你在这片本源空间种出了一颗树的时候，在无意间你就创造出了无数个有关这棵树的神明。而且关于这颗树规则，在整片空间内都一样适用，倘若它们在哪里不适用了，那么说明有其它的神明干扰了它们。"

"而人类的智慧聚合起来，他们就可以创造出属于他们的神明。"

"我有些似懂非懂，"罗迪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智商，"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要用'创造';，而不是'发现';？"

"因为的确是创造的，这个神明原本是不存在的，不应当用'发现';来解释。"阿曼德反问罗迪，"你知道这个神明、或者说这个规则的内容吗？奥托大陆为什么会因为人类而改变？"

"不知道。"对于根本想不到的结果，罗迪果断选择了放弃。

"因为本源。"阿曼德说，"智慧生物在奥托大陆死亡后，它们的灵魂不会回归人间大陆，而会彻底飘散。这样一来，灵魂内核中的一丝'本源';，就会影响到奥托大陆的环境。这些灵魂的本源来自于拥有稳定规则的人间大陆，正因如此，他们的本源虽然不会跟你一样觉醒，但绝对不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来自人间大陆的本源力量，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混乱的奥托大陆，并将那里的规则变得和人间大陆一样。"

罗迪皱着眉头品味了很久，终于发出了轻微的苦笑："你的话想要理解起来真是费脑子..."

"你只用听懂你能听懂的那部分就够了。"阿曼德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虽然本源可以改变奥托大陆的规则，让这片大陆逐渐变得适宜人类居住，但灵魂内核里面的本源实在是少的可怜...这就是我阻止你去试图去创造更复杂的物体的原因，在你这片空间里面的本源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世界的存在。如果你敢试图去那么做的话，请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会努力逃离这里的。"

"质量不够，就靠数量来弥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阿曼德把话题扭回了奥托大陆，"早期对于奥托大陆的探索，就是用活生生的智慧生物去填补危险的漏洞。而这些被当做牺牲品的生物们，大多是在大陆上已经接近灭绝的低等智慧生物，以及战争后留下来的俘虏。平均每个低等智慧生物的灵魂，可以换来半个房间那么大的规则空间，而平均每个高等智慧生物的灵魂，能换来的规则空间大小，则是前者的三到五倍。"

"...用活生生的人命去填？"

"没错，必须是活生生的人命，因为尸体的灵魂早就飘散了。"阿曼德阴测测地笑了一下，让罗迪不禁留下了几滴冷汗，"想知道那时候的方法吗？那么我就跟你描绘一下。"

"探索者们带着捕捉到的低等智慧生物或者战争中的俘虏，将他们带到未经开拓的空间，然后一脚把他们踢过去。如果那片不规则空间直接把牺牲者杀死了，那么它们就省了一点功夫；而如果那片空间不至于令人死亡，但是却仍不适合生存的话，他们就会把那个可怜虫的脑袋割下来，让他们死在那里。"

"..."

罗迪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它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阿曼德所说的这段历史，绝不是那些用来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但对于罗迪而言，它却起到了远远超过恐怖故事的效果。

一想到如果身处于那样的世界，罗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情不自禁的颤抖。

为了更好的生存，许多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同类，而当这种概念扩大到整个大陆的时候，或许所有人都会习以为常了。

"也就是说，在奥托大陆上，最初的几个著名聚居地里，平均每间房屋下，都埋藏着几个甚至十几个智慧生物的灵魂哟。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呵呵..."

罗迪的额头上沁出了一滴汗。

"第一纪元人间大陆的故事，到这里就接近尾声了。"阿曼德继续说道，"结局你应该能够猜得到，人间大陆在持续近千年不休止的战争中被燃尽了生命，变得满目疮痍。幸存下来带着生存的希望的人们，则在奥托大陆定居了下来。当最后一批智慧生物被送进奥托大陆的时候，曾经孕育出无数生命的人间大陆彻底进入了沉寂，同时也宣告了一个纪元的结束。"

"但是，故事才刚刚开始。有智慧生物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安宁呢？"

"人间大陆散落的不同空间通道分别通向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不同地方——你没听错，你眼中的天堂就叫做天堂大陆，类似于光明神的宗教在它被发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很久，那片大陆被他们所把持着，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名字。"

"但我只说奥托大陆，当时的奥托大陆被开发的区域仍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而且它们被分散在不同的位置，互相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并且因为幸存下来的智慧生物们都不想死，所以他们对于奥托大陆的探索也停滞了下来，至少在现有的空间能够让他们生存之前，他们是不会去乱动的。"

"说到奥托大陆，如果你想知道奥托大陆的大小和形状，没人能给你答案，因为直到现在它仍然没有向智慧生物们显露真容。但有关它的大致信息，我想我需要给你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奥托大陆虽然没有固定的法则，但这不代表它的上面什么都没有。相反，在一些规则正常的区域，会出现森林、河流、海洋之类的群落。在看待奥托大陆的时候，你可以把它当做是无数个不同世界的杂糅聚合体，每一片不同的区域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面，有着本土生物的存在并不奇怪。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奥托大陆本土生物的灵魂是绝对不会自主产生本源的，它们一定是非智慧生物。"阿曼德忽然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比如你所害怕的那种蝙蝠怪，它们的祖先就是奥托大陆的本土生物。在智慧生物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存在了几乎无穷无尽的时间，但仍然是野兽的形态。"

"但在这其中，有一个例外。"阿曼德话锋一转。

"'龙';这种生物，你听说过吗？"他问道。

罗迪点了点头，无论是在人间大陆的哪本幻想故事里面，巨龙都是必不可缺的角色。对于这种在他以前看来只存在于虚构的生物，罗迪的印象只有很大很强。

"巨龙，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巨龙，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阿曼德说道，"它们是奥托大陆本土的生物，但同时它们却有着自己的智慧...我知道这不科学，但事实就是，巨龙没有灵魂本源，它们甚至连灵魂都没有。但它们确实能够思考。"

"大多数巨龙都能够自由地在奥托大陆翱翔，这得益于它们的外壳。巨龙处于外壳里面的身体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因此在进入那些不正常的小型空间里的时候，它们不会受到那片空间的影响。比如说巨龙如果飞进了一个百倍重力的区域，它们的体重在外面测量确实重了一百倍，但对于他们内部的身体来说，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不会有变化，除非他们的外壳上有伤口。"

"巨龙没有灵魂却能够思考，而且他们不受法则影响，造成这两点的原因是智慧生物们至今都没办法完全搞懂的，这使得他们始终是奥托大陆最为神秘和可怕的生物。它们对于外来的智慧生物不会显得友好，因此在你能够从肉体程度将一头成年巨龙打败之前，千万不要试图和它们惹上关系。"

"打败巨龙...？"罗迪愣了一下，"人类...我是说智慧生物，它们究竟能够强到什么程度？"

罗迪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问题，能够通过战争将整片大陆变得不适合生存，这得需要多强大的破坏力啊！

"比你想象中的更强，比如你在圣彼得学院见到的那个'魔法师导师';，放在奥托大陆里面，也只相当于'比较能打';程度的喽啰罢了。"

罗迪又愣了一下："我在圣彼得学院发生的事情，你全部都可以知道？"

说完，他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我一直在通过你的灵魂观察外界，而你的灵魂则接受来自五感的信号，所以我可以透过你的视角来观察现在的人间大陆。"

"..."

罗迪忽然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作为小白白的他躺在莉莉怀里撒娇时，难道说...

"别激动，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看的。"

阿曼德摆摆手说道。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存在，比起你说的那些历史，我其实更加在意这个问题。"罗迪忽然用认真的声音问道，"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并没有恶意，但在我彻底了解你之前，我无法让自己真正信任你。最起码，我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继续听下去，你自然会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好。"

"最初的奥托大陆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想你大概明白了，严格来说这片大陆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和繁衍。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奥托大陆不能自主产生灵魂本源，也就是说人们不可能通过繁衍生息的方式来探索这片未知的世界，因为每消耗一个拥有本源的灵魂，就会少一个活着的智慧生物。"

"因此，在人间大陆幸存下来的、迁徙到了奥托大陆的智慧生物们，他们不但没有获得真正的安全，反而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境地——如果没有人死亡，那么就不会有新的智慧生命出生。因为灵魂本源的总量是不变的，在没有本源的情况下，即使有新的生命出生，它们也没有主观的思维，只能凭借生物的本能活着。"

"但是，智慧生物之所以连神都要为之惧怕，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上存在着无限的可能。就和在战争中发展力量一样，在绝境中，他们的创造力和发现力也会得到极大的提高。于是，当智慧生物思考造成现状的原因时，他们发现了灵魂的存在。"

这时候，阿曼德顿了顿，提出了一个让罗迪悚然一惊的问题。

"直到现在，为什么人间大陆会有第二个纪元、第三个纪元乃至如今的第一千八百三十个纪元；为什么生活在人间大陆的人们死后灵魂会'回归';天堂和地狱，你应该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了..."罗迪的声音有些干涩，阿曼德讲述的故事不断地刷新着他的三观，使得他现在大脑里面一片嗡嗡作响。

"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那时的你无法理解我说的意思，但现在我想你可以做到了。"阿曼德没有给罗迪缓冲的时间，他继续说道："神明是不会彻底死去的，当智慧生物的踪迹彻底从人间大陆消失后，人间大陆的神明终于恢复了自由，于是它们复活了——直到下一次智慧生物们的出现。"

"战争带来的毁灭虽然严重，但毕竟不是天翻地覆的彻底灭绝。因此仅仅过了数万年的时间，当生活在奥托大陆的幸存者们还在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件事——一度被他们所遗忘的空间通道再次打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第二个纪元的智慧生物。"

"在短短的几万年时间里，新的智慧生物就走完了第一纪元智慧生物经过上百万年才走完的历程，成为了高级智慧生物。但和第一纪元不同的是，这一次出现的高度智慧生物只有一种，它们自称为人类。"

"因为种族统一，所以第二纪元人间大陆虽然也有着频发的战争，然而相比第一纪元的天昏地暗而言，那些战争只不过是过家家的小把戏罢了。但是这一次，第二纪元的智慧生物们却面临着一点也不输于第一纪元的严重问题——它们太能生了。"

"..."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说的不是笑话。"阿曼德瞪了发出'噗嗤';声的罗迪一眼，"如果把你印象中人间大陆的人口乘上一万倍，你大概能够理解那是怎样一种处境。"

罗迪收敛住了憋在喉咙里的笑意。

"他们不会有足够的食物。"

他的回答很肯定。

"岂止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一个智慧生物从出生到成年，要消耗的资源总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而它们排放出的粪便和垃圾，也会对环境造成严重的影响，并且和资源消耗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当一片大陆上人满为患的时候，所要面临的问题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很多，而且严重很多。"

"当奥托大陆的智慧生物们发现原本的世界竟然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时，它们实际上已经晚了一步。因为来自天堂大陆的智慧生物们比他们更早几百年接触到了第二纪元的'人类';，并且已经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宗教，让那些'人类';信仰他们，把它们当做唯一的神明来看待。这个世界是几乎不存在'后来居上';的说法的，因此当天堂大陆的生物在意识到自己的竞争对手出现后，奥托大陆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地狱。"

"在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之间发生了几次冲突和摩擦，甚至小规模的战争后，他们意识到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事态很快就会回到第一纪元的情况。因此他们进行了长久的谈判与协调，最终各自划定了灵魂的归属。最初的拟定是这样：天堂大陆和奥托大陆之间不能有任何直接的接触与冲突，而第二纪元的人类生前如果没有杀害其他智慧生物，那么他们的灵魂归天堂大陆所有，反之则属于奥托大陆。"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成熟的空间传送科技被发明出来，使得灵魂从人间大陆进入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过程变得简单。在这种合作双赢的氛围下，时间安稳地流逝了近百年。"

阿曼德忽然又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智慧生物确实有着无穷的创造力，但同时他们也有着无穷的欲望和卑劣。当奥托大陆的统治者们不满足于灵魂的供应时，他们就想到了和天堂大陆签订的条款，于是你猜怎么样？"

"诱发战争，让更多人类互相残杀。"听得聚精会神的罗迪立即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

"是啊，这下子奥托大陆就彻底坐实了地狱的名头。"阿曼德对罗迪的反应很满意，"原本平衡的天平朝着奥托大陆倾斜后，天堂大陆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奥托大陆的吃相并不难看，因此他们还真找不到撕毁条约的理由。于是，在碍于条约的规定前提下，天堂大陆也更多地插手进了人间大陆，引导人们进入一个'美好的';世界，尽量避免战争的出现。"

"至此，天堂大陆和奥托大陆的微妙关系就此奠定。它们之间不会真的撕破脸皮，但是却有着永远无法化解的竞争。"

"这就是第二纪元的故事。"阿曼德终于深吸一口气，结束了这段历史。

"那么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罗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了这段故事里，阿曼德忽然的停止反而让他有点无法适从。

"后来发生的事情吗，"阿曼德'吧嗒';了一下嘴巴，"我有些口渴了，想要喝一些葡萄酿制的酒。"

"..."

罗迪飞快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能够打发阿曼德的东西。下一刻，在他的手里就出现了一瓶塞着软木的莱茵帝国特产红酒。

"我喜欢喝青葡萄酿制的。"阿曼德不满。

"我没喝过，想象不出来它的样子。"罗迪略有些急促地说道，阿曼德这样吊他的胃口，已经让他急不可耐了。

"算了，将就吧。"阿曼德一把抢过了罗迪手中的红酒，徒手拔下木塞，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去，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

"销毁它。"他把空瓶子扔给了罗迪。

罗迪捏了捏带着葡萄和酒精混合香味的瓶子，让它消失在了自己的手里。

"我们继续...嗝~"阿曼德满意地打了个酒嗝，"说到第二纪元的终点嘛，其实结局并不出乎意料。"

"人类毕竟也是高等智慧生物，他们有着和奥托大陆与天堂大陆生物一样的智慧和欲望，只不过在最早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被饥饿和贫困掩埋了而已。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并没有在人类面前保持神秘感，他们在一定范围下敞开胸怀接纳并帮助了无家可归的人类。如果不是没能克服空间通道的限制，他们甚至不用争抢人间大陆的灵魂，直接把所有第二纪元人类都拉到自己的土地上就可以了。"

"不管存着怎么样的目的，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终归是暂时解决了第二纪元的危机，并且为他们提供了必要的援助。虽然在大量有预谋的战争下，许多灵魂都被奥托大陆白白占了便宜，但是人间大陆总人口的减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当'人类';得到了救赎，生活水平恢复到了以往的富饶之后，你以为他们会心怀感激地成为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放养的'牲畜';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失去了神秘感的'天堂';和'地狱';，在第二纪元人类的眼中早就已经跌落了神坛，所谓的信仰也由一开始的死心塌地到最后的一心牟利。尤其在人类们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当那些去过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人类发现自己的地位竟然如此低下的时候，他们准备反抗了。"

"于是，第二纪元结束了。"

"在又一场让大陆满目疮痍的灭绝战争中，第二纪元的人类成为了天堂大陆和奥托大陆共同消灭的目标。实际上，原本两方都不想这般竭泽而渔的，但是来自第二纪元人类的反抗让他们诞生了危机，所以在一切都没有酿成祸患之前，他们提前动手了。"

"第二纪元的人类不知道等到他们灭绝之后，会很快有取代他们地位的生物出现，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很安全，因此它们被几乎无还手之力地灭绝了。值得一提的是，第二纪元的人类虽然和蒙克族有着相近的渊源，但是它们之间的相貌差异还是挺大的，因此蒙克族们并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同类。"

"第二纪元结束后，人间大陆又一次接近毁灭，同时无数的灵魂本源被源源不断地送往两片大陆，极大地促进了两片大陆的发展。在数千年的繁衍生息后，来自第二季元的资源基本被消耗殆尽。在这个时候，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智慧生物们就开始筹划起了第三纪元的规划。"

"智慧生物都是会成长的，在吸收了第二纪元的教训后，他们立志要建立一个长久的社会，能够永远持续地为他们提供灵魂资源的社会。首先，这个社会不能由两个以上的高等智慧种族存在，这是来自他们自身的教训。其次，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生命不能在第三纪元的社会面前显露真身，否则这个社会将对它们失去敬畏。第三，要不惜一切代价限制第三纪元的科学发展...可笑吗？一个近乎杀了所有神明的文明，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另一个文明去探索神明。"

"他们失败了？"见到阿曼德顿了顿，罗迪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样的社会怎么可能存在？"阿曼德回答道，"第三纪元在两个大陆有意的控制下，持续了几十万年之久，但第三纪元的'人类';，一种由犰狳进化而来的鼠类生物，它们终究还是发现了人间大陆的奥秘。"

"然后他们又被灭绝了吗？"

阿曼德翻了个白眼："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智慧生物又不是嗜血的刽子手，真正丧失人性的毕竟只是一小部分。"

"在意识到无法隐瞒实情的真相后，两片大陆统治者合力地暂时扩大了空间的通道，使得大规模的迁徙在短时间内成为可能。然后他们把第三纪元的'人类';接到了两个大陆，并且划归为当时的四大种族之一的兽人族名下。"

"但是这样做也有着重大的弊端，人口和文化冲击带来的负面效应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因此你只需要知道后来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就足够了。第三纪元的结束并没有伴随着严重的战争，这乍一看上去似乎是好事，但第四和第五纪元所发生的悲剧，立刻就狠狠地扇了所有的奥托大陆统治者两个耳光。"

"第四和第五纪元加起来的时间都不到一万年，因为没有毁灭就没有新生。在一片成熟的大陆上，新出现的智慧生物甚至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用，就可以找到并杀死大多数神明。等到第五纪元以一场前所未有的毁灭为结局时，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统治者们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错误。"

"接下来，他们找到了一条最为完美的道路。从第六个纪元直到现在，人间大陆的每一次毁灭和新生，都是沿着这条规划好的道路在前进。"

"一个纪元的初期，在人间大陆上只允许存在一个智慧种族。但等到他们发现了世界的奥秘，科学与知识以飞快的速度前进后，这个格局将受到两个大陆同力的改变。他们会让这片成熟的大陆变得多元化，催生出更多的高等智慧种族。这些新出现的高等智慧种族中，有一部分是来自两座大陆本土的迁徙，另一部分则来自有意的调控。要知道，人间大陆在一次次发展的同时，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也是在不断发展着的，如果不是这两座大陆可供开发的潜力无穷无尽，他们早就已经面临和人间大陆一样的情况了。"

"但即便如此，在奥托大陆的许多地方，仍然在时刻爆发着战争与冲突，仍然有无数智慧生物流离失所。对于这些智慧生物来说，环境良好的人间大陆则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多个不同智慧种族存在的世界，最终一定会爆发出毁灭性的冲突，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于是，伴随着旧纪元的灭亡，一次次新的纪元不断诞生，人间大陆按照这样的方式循环不休。死去的神明被一次次从坟墓里拉出来，为两片无神大陆做出贡献，然后再一次死亡。"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阿曼德说完了这一句后，整片空间长时间地沉寂起来。

虽然已经隐约地猜想到了故事的结局，但是在听到阿曼德亲口说出来之后，罗迪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不是激动，而是恐惧。

他习以为常的世界，被以一种这样的方式彻底颠覆，甚至可以预知到无可避免的毁灭，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恐惧？

罗迪忽然想起了阿曼德在之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当这片空间的所谓'自由';也是伪造的话...那么，神，也是可以被人所奴役的。';

当时的罗迪根本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因为阿曼德吓人的语气，他对于这句话的印象尤其深刻。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着的分量，实在太重太重了。

"冷静点，罗迪。"阿曼德忽然叹了一口气。

"人间大陆的确会再次走向毁灭，作为大陆主角的'人类';也终会受到巨大的伤害，但你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在第七纪元以后，没有一个纪元的主角真正灭绝。在这片大陆来到短暂的终点后，他们会和其他种族一起，被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所接纳。"

罗迪苦笑了一声："十个人里面，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吗？"

"这是大约一百年以后的事情，现在的你没有必要太过于关心。"阿曼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锋引开。

但罗迪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吗？

在真正意义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了人间大陆的处境之后，罗迪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他宁愿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不切实际的幻觉，或者阿曼德其实是在骗他，也不愿意接受故事里的残酷而血淋淋的现实。

"我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如果你没有编故事来吓唬我的话。"罗迪的声音有些无力，"那么，你应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了吧？为何又会出现在我的灵魂本源里？"

"我是谁吗？"阿曼德忽然笑了起来。

"这就要说到上一个纪元的主角了。"

"它们自称为比蒙，是最完美的种族。"

"它们有着巨人的体格，坚硬的皮肤，强大的智慧以及老鼠一般的繁殖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比第一纪元就已经灭绝的古兹族更加恐怖十倍。"

"想象一下吧。一个仅仅有着不到千年历史的种族，不但彻底弄清了世界的奥秘，成功杀死了所有的神明，而且用闪电般的速度消灭了所有出现在大陆的异种，此外还攻占了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大片领土，把历史有他们上万倍的高等种族踩在脚下...这是怎样可怕的一个种族？"

"基丹城对奥托大陆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边缘的小城，因此没有和比蒙族相关的痕迹。如果你真正去到了一些奥托大陆的大型城市，那么你将会切身感受到数千年前的那段历史。"

"基丹城那样的规模，仅仅只是一个边缘的小城？！"罗迪简直难以置信。

"别打岔！"阿曼德怒视了罗迪一眼，继续说道："比蒙族对于人间大陆的探索程度超过了所有的前人，它们甚至触摸到了'本源';的边缘。假以时日，等到他们了解并且掌握了本源能量后，这片大陆对它们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神明将失去最后的容身之地。"

"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的智慧生物们，虽然一直在利用本源的力量，但他们始终没有彻底摸清灵魂中的奥秘，因此人间大陆的神明还有着一丝机会。但直到比蒙族的出现，就连这一丝机会，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阿曼德的语气越发激动，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愤怒。

罗迪很想问他干嘛要为此而愤怒的，他又不是神明。

"幸好，和奥托大陆与天堂大陆的战争，拖慢了比蒙族对灵魂本源的研究。来自两个大陆的智慧种族毕竟有着数千万年的历史，一个新兴的种族，不管能力有多么逆天，但是在扭转乾坤的底牌数量方面，都是无法和这两个大陆的生物相提并论的。"

"所以最后的胜利者是奥托大陆和天堂大陆，但这两个大陆为此付出代价也是极其惨烈的，惨烈到无数智慧种族因此濒临灭绝，无数的家园支离破碎。"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曼德的语气虽然依旧激昂，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迪却隐约从中感受到意思难以掩盖的快意。

"在最后时刻，比蒙族的手掌已经伸入了灵魂本源之中，他们制造出了人造的智慧灵魂，并且把这个发明投入到了白热化的战争中。至于这件由比蒙族制造出来的，企图一举在战争中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底牌，你并不陌生。"

"它就是——黑骑士。"

"..."

见到罗迪沉默不语，阿曼德继续说道："比蒙族创造出的灵魂里充满了杀戮的意志和狡诈的策略，因此从某种程度而言，它们是专门为战争而生的兵器。这样的灵魂，配合上用人间大陆最为坚固的组合材料制成的铠甲，就形成了空前强大的战争傀儡。"

"它们的确无法杀死那些拥有大能力的强者，但是它们的身体材料是由比蒙族最为优秀的炼金师发明的。即使是奥托大陆最强大的能力者，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破坏掉那层并不厚重的外壳；即使是那种 在纪元终末时毁灭大陆的力量，如果不聚集成一点，也无法真正对它造成伤害。因此，如果黑骑士被派上战场，它们就是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它们前进的步伐没有任何智慧生物可以阻挡。"

罗迪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那套貌不起眼的铠甲，原来居然有着这么大的来头！

同时，他更加期盼着阿曼德接下来要说的话。根据罗迪的猜测，如果不出意外，阿曼德应该就是那个来自黑骑士的人造灵魂了！

"比蒙族灭亡之后，一部分未曾被破坏的黑骑士被奥托大陆的智慧生物所缴获，它们被扔进了奥托大陆被称为'深渊';的地方，并且经过了长时间的埋藏。在那里，一个名为坎帕斯的领主开始研究起了这种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傀儡，并且取得了一些进展，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进展..."

阿曼德忽然向前几步，来到了罗迪面前，距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但这也许是另一次危机的开端。"

他拉起了罗迪的手，认真地说道。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从现在开始，成为我忠诚的属下吧。"

"诶？"罗迪刚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全都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事情的发展，似乎和预料中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