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几个人推杯换盏无数次，曹操和卞晓婉都是把一腔愁怨融入酒中。那酒起先喝起来还有些感觉头晕，后来喝得多了，那也是如水一般淡然无味了。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卞晓婉一次又一次给曹操斟酒，曹操的眼皮也是越发的沉重。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见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声音时远时近，飘忽不定。曹操想再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就站在自己身前。

外面的天也突然变幻起来，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很快就乌云密布，不多时便下起滂沱大雨。而被这黑云笼罩下的洛阳城内，无数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彼此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

在洛阳城的一座豪华府邸内，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望着自己刚刚二十出头的儿子。之前已经把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惜孩子似乎是倔犟得很，一直都是一副自己没有错的表情。

男人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怒道：“阿瞒，你知不知道你这事做得有多过火？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后果？你想让我们曹家被满门抄斩吗？”

跪在地上的阿瞒，就是曹操，此时却仍是振振有词道：“父亲，孩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孩儿既为洛阳北部尉，就要为这洛阳城的治安管理负责。我已经颁布了禁止夜行的条例，大家都严格遵守这个条例，唯有那蹇图目无王法，公然挑衅，我依法将他棒杀，又有何错？”

曹操的父亲曹嵩骂道：“你还有理了吗？你一个只领四百担俸禄的芝麻官还敢提什么王法？这洛阳城东西南北共四个都尉，就你最有本事吗？我告诉你，这蹇图是大宦官蹇硕的亲叔叔。你把人家亲叔叔给打死了，他能饶得了你？他能放过我们曹家？”

曹操反问道：“难道宦官就可以不依法典，宦官的亲戚就可以胡作非为？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天下还要法律何用？”

“荒唐！”曹嵩被自己儿子气得是七窍生烟。“你别口口声声谈什么法律，这个天下是当今皇帝的天下。他就是至高无上的法。那些王孙贵族哪一个不受王法的保护，要你在这里逞能什么？现在只要这个蹇硕在圣上面前告你一状，马上就能把你打入狱中！”

曹操也是与父亲辩得满面通红。他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那些大阉贼。我曹操就是要维护大汉法纪，还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你，你！我曹嵩没有你这么个不孝子！”曹嵩气得抡起自己儿子做的五色棒打在曹操身上。

还未等曹操感觉到身上有何疼痛，身边的景物突然又飞速变化。父亲不见了，五色棒也不再打到自己，天气又变得晴朗起来。

曹操再次睁眼开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厅堂之内。此刻的他正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份简书，简书递出的方向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面容清秀，白冠长襟，一派儒雅之气。

这个男人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曹操，也不曾接过曹操的简书。曹操虽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过，但心里却是想：我曹操何时受过这等气受，即便是清流雅士，这许邵的架子也太大了。

许邵却是撇了眼曹操身后那一大堆五花八门专门献给自己的礼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说道：“你是桥玄介绍来的？”

曹操埋着头，低声回答道：“是的。桥玄大人见小的还有些才能，特地给我引荐了先生您，想请您对我点评几句。”

许邵不屑道：“桥玄说‘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他对你的评价这么高，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曹操不懂许邵是什么意思，奉承道：“先生声名显赫，一代名流，天下士子都以能得到先生的点评而感到荣耀，小人今天能被桥玄大人引荐与您，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呵呵”，许邵对着曹操冷笑一声，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子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曹操闻言，内心五味杂陈，面上却是强颜欢笑，草草告辞许邵，便扬长而去。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我到底是做一个能臣还是做一个奸雄？

就在曹操一路上还在不断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沿途风景又开始不断消失不见。曹操心里不觉奇怪：难道我这是在梦里吗？

等到下一个场景来临的时候，曹操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聆听宦官宣读圣旨。

这何等熟悉而又残酷的一幕，直让曹操觉得自己的心又碎了一次。仅仅是一年之前，自己就在这里被一道圣旨给革了职，直接被驱逐回了老家谯县。

曹操是犯了什么罪吗？当然不是。他自己是知道的，他只是一只被无端牵连的羔羊而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宋皇后被废就要牵连他曹操呢？只是因为宋皇后的兄弟宋奇娶了曹操叔叔曹炽的女儿？只是因为曹操与宋奇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

曹操恨，却又不知道应该恨谁。他在任职期间兢兢业业，不徇私情，即便如此，却依然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王法真的只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吗？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那段光景。他的父亲曹嵩，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所以从出生起，曹操的身上便被打上了宦官之后的烙印。曹操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很快又娶了几个小妾。他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却也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家人的温暖和呵护。

他有个好朋友，叫袁绍。父亲到洛阳当官之后，他们全家便定居在了洛阳。洛阳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在天子脚下当官的自然是数不胜数，他们的后辈们也都差不多与曹操一样的年纪，都是小孩子，很快就能够打成一片。当时与他一同玩耍的小朋友中就有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当时与曹操一起在太学读书的许攸，张邈，蔡瑁以及袁绍等人。这里面名气最大的就要数袁绍了。

袁绍出身东汉名门”汝南袁氏“，自袁绍曾祖父起，袁氏四代有五人位居三公，他自己也居三公之上，其家族也因此有“四世三公”之称。这样的家族出身，即便是在当时高官多如狗的洛阳城，那也是没有人敢惹的。而袁绍本人从小就生得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为人也是豪爽热情，不拘小节。因此，尽管他是真正的豪门贵族，还偏偏就喜欢跟曹操他们玩到一块儿。

而曹操呢，因为自己身高较矮，相貌平平的原因，每每与袁绍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丝丝的嫉妒。也就是这么一个心理，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捣蛋的时候，曹操还阴了袁绍一把。

那天是恰逢有户人家娶亲迎新娘。整个街道上都是一派敲锣打鼓的热闹场面。曹操和袁绍两个小家伙站在人群中看热闹呢，曹操突发奇想，竟然动了想要偷人家新娘子的念头。他把这个想法与袁绍说了，袁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俩人一合计，还真动手了。

当时他俩约定好了，曹操偷偷潜入新娘的洞房之中，由袁绍在外面把守望风。曹操刚走入洞房，新娘听闻是个陌生男子闯入，吓得是花容失色。曹操还没来得及调戏几句，外面的袁绍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大喊被发现了，快跑。曹操也顾不上偷新娘了，拉着袁绍便是一路狂奔。

曹操虽然个子矮，身形却极为灵活，一直走在前头。突然听到后面袁绍的一声呼喊，他回过头一看，原来袁绍的衣服被路边延伸出来的树枝给勾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袁绍可怜惜惜地望着曹操，正指望着曹操过来帮他一把呢，也不知这曹操怎么想的，竟然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偷新娘的贼在这里，大家快来抓住他啊！”

后来小兄弟两个虽然都逃脱了，但是也成为了当地的一桩趣事。以至于曹操长大之后每每忆起此事，嘴角都会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说不出深意的微笑。

其实，在曹操的内心深处，他是认为自己的能力绝对在袁绍之上的。可惜的是，无论是比长相还是比家境，曹操都不如袁绍，即便是走在路上，路人们也只会多望袁绍一眼，而不会去看他曹操。如今大家都已成年，曹操在当了几年的小官之后一下子就成了平民百姓，而袁绍却是不到二十岁便出任了濮阳县长，之后虽是辞官在家守丧，但是清正有德之名却日益渐盛。

曹操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一辈子难道只能就这么碌碌无为地生活下去吗？难道只能眼看着与童年玩伴袁绍的距离越拉越大，最后只能望其项背吗？

无数次的感叹声中，景物不断移动变幻，终于时间再次停止。曹操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慢慢睁开眼，一个倩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卞晓婉正用手绢蘸着清水给曹操擦拭着脸庞，见曹操睁开眼，关切道；“你醒啦！昨夜你喝的实在太多了，吐了好几次呢！”

曹操一听卞晓婉这么说，一切都明白过来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自己脑海中的回忆而已。他喃喃自语道：“看来，所谓功成名就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