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管里发出“嗉嗉”的嘶哑残喘，郎青满眼尽是清凉的泪印。

强忍住深呼吸带来的巨大而剧烈的疼痛，他继续说道，“好三弟啊，二哥的心愿和想法，就是这些。所有这一切，就都只有交给你，由你独自一人去面对、去主持、去完成了。”

杨榕听罢，一一点头应承下来，含泪说道，“二哥放心，三弟我都记住了。”

那郎青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只是身子实在已近灯枯油竭，不敢太过尽情表露。

许久许久，他方才转透一口气来，微弱地舒叹了一声，说道，“这样，二哥就可以放心追随大哥而去了。杨榕，真是我们的好三弟！”

声音尚在咽喉间回振，他的口中却溢出了汩汩的血沫。

就那样闷哼了一声，郎青全身突然大震，然后倏然间变得松弛。杨榕忙一探二哥的鼻端，却已无丝毫的气息了。

“二哥！二哥！”杨榕大骇，哀号了两声，放声痛哭起来。

只见他忽然狠狠地咬了咬牙，将扎在郎青身上的判官笔一支一支地拔出来。看着那笔管上沾染的血渍，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之中，他又叫喊道，“大哥，二哥！”猛地将那判官笔对准自己的心窝奋力刺下！

敢情他其实早已萌生死志，方才答应郎青的话，不过是不想让盟兄带着遗憾离开尘世。

然在内心之中，他早已暗暗下定了决心，只等二哥断气之后，他便立即自戕亡命，追随大哥、二哥于九泉之下而去。

就在这时，一只强劲的臂膀伸将过来，硬生生地把杨榕的手腕钳住，使他再刺不下分毫。

而另一只手却随即将那几支判官笔，要尽数抢夺了去。

杨榕怒目而视，却发现原来是虎子出手，阻止了他的自决。

适才虎子一直在旁边关注杨榕，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神色不对，所以又悄悄靠近了一些，只等相机而动，稳稳阻止他的过激行为。

及见他后面果然自残，当即果断出手，无比精准地夺走了那几支判官笔。

对于虎子的从中作梗，破坏了自己的自裁，杨榕十分气愤，沉声怒喝道，“虎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何必如此呢！”

虎子劝说道，“何必如此，这话应该是我向你问起才是。杨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杨榕酸涩地发出一声悲笑，说道，“何必？何必？嗨，何必呢？我兄弟三人誓共死生，义不独活！虎兄弟，你根本就不懂我心里的悲伤。”

“是啊，你的悲伤我确实不够懂得。”虎子凝重地说道，“但是我却懂得，一个人不论再怎样伤悲，也不能放弃求生的意愿和对情义兄弟生前所允的拳拳承诺。所以，我方才说，杨兄弟，你又何必如此呢？！”

杨榕眨了眨眼，低下头去，轻轻地将郎青的手臂放平，低声说道，“何必何必？凡事哪有那么多何必可问啊！若是这样的话，那一个人又何必要降生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而我又何必要同我大哥二哥同称为太原三秀？

然而，这个世界除却阴暗的那一面，还有许多阳光灿烂的事物。而我们兄弟三人，亦以太原三秀的名义在江湖上行走多时。

想当年我们歃血为盟、结义金兰的时候，都曾经发过誓愿——兄弟同心、共同进退，相互帮扶、行侠仗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虽说大哥已经先我们一步而去，这一点，我们没有做到。可是二哥却是为了救我而死，是我的过错造成的这个局面。他既然已经死了，我又岂能苟且独活于这望而生畏、无法面对的人世？！”

“榕兄弟，郎二哥是为了救你而死……”虎子语气平静，毫不放弃地劝说道，“他舍弃生命，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平安无虞地活下去，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舍生，使你能够好端端地活下来。你要是反而自暴自弃，岂非辜负了他的这番良苦用心？”

杨榕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死者长已矣，生者何以堪？二哥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他生前，只道我定会听他的话，一直好好地活下去，这，就已经足够了。

死了之后，他并不知道我的决定，所以他走的时候很放心，很安详。而剩下的我呢？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又有什么好啊？

我还不如就此死了吧，追随大哥二哥于地下，黄泉路上仍旧三人结伴同行，岂不快哉？虎兄弟，你什么也别说了，因为这就是我杨榕已决的心意！”

“榕兄弟，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实在太过于自私，甚至是在推脱责任吗？”虎子迟疑了片刻，仍旧如是说道，“难道你就忍心为了自己一时的血性，竟然要撒手弃你大哥二哥的临终遗言于不顾吗？”

杨榕闻言，微为诧异了一瞬，随即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声说道，“或许吧。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常八九，总有一些事竟让你无暇兼顾。更何况我杨榕天生资质鲁钝，就更加无法做到面面俱到，顾及那许多在我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了。”

“榕兄弟此言差矣。”虎子摇摇头，缓缓说道，“以你的资质，实在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将来的人生舞台，大有可为。却只因为执念于义气深重的羁绊，所以才不顾一切，宁愿心血来潮糊涂一时啊。

听我一句劝解吧，你切千万不可如此。只要你看透个里阴霾，顽韧地活下来，以天下之大，世间一切，都是有办法可以慢慢解决的。

榕兄弟，人活着，就是希望。你活着，才是你大哥二哥所希望的。

要是如此毫无意义地死去，那就什么都完了，你非但对不住自己，更对不住对你拳拳热切、寄予厚望的大哥二哥啊。榕兄弟，你万万不可一世糊涂，苦苦执迷，不肯醒悟啊！”

杨榕听到虎子说自己寻死，就是对不住大哥二哥，神色忽然一动，似乎对此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