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呀师弟，不驯师弟，你可谓是英雄了一世，岂料你最后结局竟然如此……”破山不驯悲伤垂泪，心碎如泣道，“师兄从前不知有多少次劝你放弃了那孤龙洞也罢，你却总之不肯听从。??

唉，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停顿了好半晌，他方又似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大哀恸中抬起头来，问道，“两位小施主都是昆仑派的弟子，却不知又是昆仑诸子之中，哪一位的高足门人？”???

“我们师父，就是从前号称天下第一的丘无源大侠。”貂儿不知为何，竟大反常态，颇有奶声稚气之嫌地说道，“不过呢，现在他已经出家好多年啦，而且又老又笨，不但老爱唠叨，头发胡子还特不讲道理，总发疯一般地往灰白里长，因此大家都叫他做无源子老道长。”???

她心直口快，直抒胸臆，觉得师父的确已是老态龙钟，反应迟钝，确实已有点笨头笨脑的模样，因而就照实说了出来。??

只是这些话，却并没有哪怕一丝半缕不恭不敬的意思。??

看她现在那副神情，倒俨然像是一个娇憨的小孙女，在口口声声，掰着手指头数落她爷爷的一些令她感到不那么完美或美中不足，但其实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小缺点一样。?

那破山休不点了点头，噢地说道，“原来两位竟是丘道长的门下弟子，难怪品貌不凡，非同一般。遥想贫僧我当年，江湖上也曾经与丘道长有过数面之缘。只是那时候，贫僧尚未削发皈依释迦，而丘道长其时，也依旧身在红尘。”?

“原来你竟认得我师父，还和他有过交情的？”貂儿惊讶地说道，“我师父当时还没出家的话，那那时候你们肯定都不老吧？

嗯，从前，有个叫做李墨染的老头子，是出自邙山派的，特爱装神弄鬼。刚碰到他还说要吃了我呢。

但事后证明，其实他也是个蛮不错的老头子，就是长相吓人了一点而已。看起来凶巴巴的，半夜出现吓得死活人，内心却善意满满，暗地里可不为人知地做了不少好事呢。

我们跟他谈了好久，聊了好多话。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认识我们师父的呢。没想到，师父虽然那么老了，却原来并不只有我们几个做徒弟的挂念，也还有许多老伙伴们都还记得呢。

哈哈，李墨染老爷子，当年大吃特吃还吃我师父师娘的干醋，到老一把年纪了也依旧未能释怀，话里话外，还总忍不住偶尔地给贬低几句呢。

唉呀，这可真是过尽千帆童心在，哪个老人不少年啊。并且那次他还救了我无洹子师叔一条性命呢，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他！”?

那破山休不嘴角微微一抿，似乎寻思了一会儿，方徐徐说道，“那是……想起当年江湖一干少侠，大家跃马扬鞭，快意恩仇的光景，此时当真已经恍若隔世啦。

你们师父、师叔那一辈的昆仑门下，确实尤其出了很多出色的少年英侠。单单你师祖虚华道长坐下的各位嫡传弟子，就没有哪一个不曾在江湖上留下令誉美名的。”?

“啊，我的虚华师祖爷爷有这么了不起吗？可是虽然听你说得那么神奇，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画像却是认得的，也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道士的样子，和我的那些师叔们也没什么不同。

但是呢，虚华师祖爷爷活在画像上，而我的各位师叔们活在现在，活在当下。

然而再过个几十年，今天为我所看到的我的那些师叔们，他们大概也都会只活在画像上去了吧。

而等到那时候，我和我的师兄师姐以及各位小伙伴们，也都差不多全是一堆儿的糟老头子和丑老婆婆啦。”貂儿似乎有些散漫发挥，信马由缰地即兴发挥自己跳脱的思绪。

话是那么样的说出来了，可她脸上却仍是一派的不识哀愁，用一种犹未解得曲中意的言不由衷，如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说道，“那时候的我们，大约再不用多长多久，也会只活在画像上吧。

那时的我们，也会看上去绝大多数也就是普普通通的而已，后辈们也半点也看不出我们曾有过什么非同凡响的地方呢。”?

“确实，时间，就是一把最无情的刻刀啊！它总是任性，总是随意地将绿眉雕琢成鹤发，冰肌消融做鸡皮。”破山休不淡淡一笑，似乎心无尘土。

那一笑之间，也让貂儿于忽然好像心胸豁然开朗起来。

瘦僧的这种笑容，干净纯粹，了无执念，和他方才那一句叹息的话所包含的东西，截然不同。也许，这就是勘透尘世之事了的表现吧？

因为洞悉一切，全然看破，所以自然宠辱偕忘，悲喜不惊了吧。

对于沧桑，对于容颜的老去，是所以游刃有余、淡然面对，不存一丝一厘遗憾。

有时候，这种人格，被人称之为旷达达观。开朗乐观的性格视其为道法自然，阴郁颓唐的性格看之成大限无奈。中庸的讲法则类似于活透彻，通晓明白了，斯谓知天命。

惟知天命，而绝不甘亦决不听天由命，方能淡然处一切，不染色与相，笑傲等闲死生。

着色着相，满目红尘或超拔脱俗，远离喧嚣，同样不过悬死浮生，梦幻空花，历经一场宇宙花开的是偶然也势属必然之既成事实意义上的曾经存在的现象。

虎子听见看到之后，心中不由为之一怔。

却听那破山休不又说道，“说起当年，提及往事，你们昆仑派丘无源、万仲达、方向远、于宽、叶禽、余羽仙、公孙赤、陆飞芸、君无极、钟离雷硖、凌鹏等诸人，虽事迹各有先后，但在江湖道上，都确曾各自凭着一身惊人的造诣，闯下了偌大的名号。

贫僧当年，身为孤龙洞的大弟子，与他们，以及北邙山李墨染等人，都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那时候，除了我们这些人以外，另外还有天南海北各武林门派的青年才俊，大家交情甚好，经常把臂悠游，仗义行侠，纵情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