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心中几个答案一起涌现，却知道那都不是好的方案，因此都在下意识里给旋即一一地否决掉了。

他原本想不予回答，但看着郗雨琴投射过来那道迫切的眼光，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的话，她肯定还会继续对此一路追诘下去的。

是以，最后狐儿只得硬起头皮来，勉强说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根本就还没有发生，甚至可以预测它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

既然都不曾发生过，或者说有极大可能绝不发生，那么任何对其提前所做的一切猜想和假设，全都是不切实际与言不及义的。?

我纵使现在作出回答，却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郗姐姐，你如果你定要我交出答案的话，我就只能给你这么样的一份答卷了。

毕竟这件事情太难说了。然而怨恨的心理，肯定会有的。就像眼下，你不肯跟我姑姑和解，我的心里面，便都有些怨恨于你呢。

但是虽然怨恨，却也知道你这样是有苦衷的。因此，我也能够充分地理解你。所以我在这儿只是想竭尽全力地阻止你伤害我姑姑，却不敢也不能说你这么做就是在犯下一个重大的错误。

因为这件事情，它本身原就没有是非与对错的准绳，只有负起或者放下的区别。”?

听了狐儿这一席大而化之的侃侃言论，虽然他说了很久，废话太多，但是拳拳之情，却始终溢于言表，十分坦诚。

郗雨琴心中虽然不免有些愀然，可也知道这个回答，已经是他最为公允的回应了。

当下她轻轻一声叹息，却又于忽然间一念油生，转而问道，“狐弟，倘若我们两个之间，是你姑姑杀死了姐姐了呢？那你对此事又会是何心态？你会因此而埋怨你姑姑，或者因此而心恨她吗？”?

狐儿一听微怔，旋即回答道，“怎么会呢？这不可能。我姑姑她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不说主动，就算是被动，她也不可能伤害到你。”?

郗雨琴见他的情绪在这瞬间，似乎因为激动而变得紧张起来，当即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狐儿却已经断然地给出了答复，无比确定地道，“她绝对不会那么做的。郗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一说。因为我确切地知道我姑姑的为人，她不会那么做，绝对不会！”?

此时此刻，郗雨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望着狐儿，仍然是微微一笑。随后就将铁剑徐徐插到后背上，低下头来，慢慢地走到那匹白马的旁边，默默地解着马缰。?

“郗姐姐，你……你是要走了吗？”狐儿也慢慢地走了过去，静静地站立在旁边，看着她那僵硬而缓慢的动作，轻声相问。

郗雨琴轻轻颔首，眸子里闪烁着幽落深邃的微光，却不知道那究竟是反映的雪光还是别的什么光芒。狐儿忽然有些低落的感觉。

却只听郗雨琴抬起头来，低声地说道，“是啊，姐姐要走了。狐弟，你多保重！”?

狐儿心中虽有些莫名的不舍，可毕竟更多的是释然的欢喜，恨不得她立刻就远远地离开，恨不得她现在一下子就回到武当山上。

故此，他只是很简单地点了一点头，说道，“我会的。郗姐姐，你也一定善自珍重！”?

郗雨琴拂袖掸去马鞍上的雪粒，边自低声答应道，“嗯。”

这声应答还在空气之中萦绕，她已经一只脚蹬上了马鞍。

凝眸低眉，思量了一会儿，忽然她又似乎感到有些无聊而又无奈地，莫可名状地一笑，悠悠说道，“狐弟，虽然我知道现在还跟你固执己见这样很不好，虽然我知道你很不希望听到我这样说，可是我现在却还是要跟你说这话。

即使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各自又都将会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我还是会继续前来找你姑姑无忧报仇的！

我知道，你一定也会全力从中阻止，但我却会尽力避开与你见面。所以……或许下次当我再度重来的时候，我们根本就不会再相互见到了。?

而倘若我侥幸得手，那我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了……

所以，狐弟，也许此次，就是我们姐弟两个最后一次相见了。

虽然我又希望彼此间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可又很矛盾地但愿这就是我们最后的诀别。

虽然未来不可预料，但是我们两个人的冲突其实并不遥远。你企盼姐姐能放下仇恨，但那就像是姐姐期待你对我的复仇不心生怨恨一般。我们都是做不到。

所以，对此不说也罢。我是真的要走了。这次权且是为了你暂缓行动，但也绝对是再也没有下回的了！”?

说完，武当玉女轻轻地拍了一拍马耳朵。那白马似乎懂得主人的意思，当即缓缓地走向院外。

狐儿听得一怔，及到看见郗雨琴已牵马便行，忙又放足向前追去。

方追到门前，狐儿却被风雪卷得眼前一阵迷炫。他忙撤退了半步，大声叫道，“郗姐姐，我等着你的到来！”?

郗雨琴道，“好吧，你尽可等待，但却未必能等到我的露面。

如果我果真杀死了无忧的话，我更会刻意到处躲避与你见面的可能。

明知道这样徒惹烦恼，可是又不得不继续那样去做。

就像你明明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太可能相见，也不希望我最终能如愿以偿，杀死无忧得报大仇，却依然说出了等我到来那样的话语来一般。”?

“是啊，”狐儿感叹道，“一想起那样的问题就觉得惆怅，可我仍旧盼望着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再与郗姐姐重逢，为姐姐接风洗尘，与姐姐你互诉别情。”?

“好吧，多言无益，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等候那个时刻的到来吧！”郗雨琴说罢，轻轻一声嗾使，将马策一摆。

那白马则早已经撒开四蹄，低吼之中，沿着白夜无尽远方飞速狂奔，很快就融化入了茫茫的雪色夜光之中。在黑夜的节拍里，哒哒地扬起一路晶莹纷纭的雪尘。?

狐儿自院门之中奔出数步，极目郗雨琴离去的方向。

然而伊人已经远远别去，只余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一声一声，从雪的路途之上传来，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宛然有痕的心头……

他在风雪之中凝望良久，方回过头来，才察觉到无忧不知何时，竟已悄然站在他身边。

狐儿胸中顿时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沛然在心怀间散开，传遍四肢百骸，却急忙喊了一声，“姑姑！”?

无忧眼波盈盈一转，笑貌嫣然，说道，“狐儿。”

天地之间，风雪呼啸依旧，他二人互相携扶着，一起回到商州分舵大院的大宅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