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声鸾这才慢慢看清，屋子靠墙一侧两条板凳上搁着几块木板，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人，有两个老头在一旁帮着“抹澡”，擦拭尸体，向腊生跪在自己面前，满脸是泪。

覃声鸾忙把腊生拉起来，问道：“怎么回事，药不是抓回来了么？”

“前天天不亮赶回来，爹一直没醒，赶紧把药煎好，但怎么也喂不进去！”向腊生哭诉着：“捱到天亮，去请了这两位老伯过来帮忙，依然没有办法，就这样拖到今儿午前，我爹一口气没上来，就抛下腊生自己走了……！”

帮忙“抹澡”的老头接过话头说：“遭业啊！屋里寿木寿木没有，衣服衣服没有，缸里只剩下半碗米，腊生一个娃儿，不说他往后日子如何过，就说眼下，他拿什么把爹送上山哦！”

覃声鸾把张大贵向腊生拉出门外，指着张大贵悄声问道：“腊生，这位你认得不？”

屋里光线暗，出门后向腊生才认出：“这位是张嘎大叔，我认得的，是旁边张家湾供奉弥勒的师傅。听说信徒都是一帮穷苦人，大家有难同当相互帮衬，好令人羡慕。前些时，我就想去找张嘎大叔，是爹说我年纪太小，不准去给人家添麻烦，就没去成的。”

“既然这样，那就行了！”覃声鸾对张大贵低声说道：“这个向腊生，和我十分有缘，既然早就有心侍奉白莲，今日就算正式入我门中，编在你道场，如何？”

“坛主菩萨心肠，属下正有此意。”张大贵满口答应。

“如此一来，向腊生也是我坛下兄弟了，他家的事，就是大家的事！”覃声鸾接着安排张大贵：“你赶紧回去，喊几个兄弟过来帮忙，一并把寿木、寿衣、香烛之类置办齐备，银钱我来想办法。”

“好，道场兄弟平日所捐根基钱还有些积攒，钱的事不用坛主操心，属下这就去办！”张大贵急急转身出门。

回到张家湾，先找到两个近处兄弟，吩咐他们分头通知张三李四王五等人，速到家里来，有要事商议。

不多时间到了八九个，这些人都是先前介绍的核心教友，自然是招之即来。

看看人手差不多了，张大贵对众人说道：“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圣教瓦岗分坛覃声鸾坛主已到了伍家河地界。”

“啊！好啊！”“那是我们道场的大喜事！”“覃坛主在哪呢？”众人七嘴八舌。

“各位兄弟，覃坛主能到我们这里来，得亏旁边湾里向腊生的缘故。”张大贵继续说道：“向腊生你们可能认得，是个遭业的娃儿，屋里连遭变故，今儿早上，他爹又死了。覃坛主可怜他无依无靠，已亲自将他收在白莲门中，以后也都是同道兄弟。既然是兄弟，一人有难，大家就得帮，你们说是也不是？”

“有患相救，有难相死，这白莲门中规矩！”众人一齐表态：“自然要帮，你是教习，又是我们大哥，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安排就是！”

“那好，我就派工了哈！”张大贵做事干练，安排有条不紊：“张三你们两人去置办香烛寿衣，顺便买点鞭炮。李四你们两人去买米买菜，再请几个做饭的师傅，带上锅碗瓢盆去向家。王五你去请唢呐丧鼓，道士就免了，到时候我们一齐念诵《弥勒颂》和《应劫经》就是。剩下的我们几个，买副棺材先送过去，在那边帮忙，等大家汇合。”

说罢，给大家分发些银钱，众人准备分头出去办事。

“等等！”张大贵突然叫住众人，说道：“还有一事要嘱咐大家。等会儿见了覃坛主，你们若是欺他年纪，做出不敬举动，只怕会落个灰头土脸。告诉你们，那覃坛主功力深不可测，只怕十个八个张大贵也不是对手。”

这边山湾向家，两个老头把向老爹身体擦拭干净，也不知下一步做什么好。覃声鸾说道：“两位老伯，劳烦您儿们了，您儿们先回去歇着，这边在下已要张大贵回去喊人，如果需要帮忙再来请您儿们。”

“那我们就先回去，腊生晓得我们住处，有事遣人喊一声，没事我们就夜里再过来陪陪向嘎兄弟！”向腊生跪行大

礼，恭送两位离开。

覃声鸾看看六神无主的向腊生，再看看屋中躺着的向老爹，拉着向腊生坐在门外阶沿上，问道：“腊生啊，不知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爹一过世，腊生在这里无依无靠，又没得田地，就只有这个破屋场。今后，也不晓得该如何打算。”向腊生说罢，不禁又哭起来。

“这样吧，”覃声鸾说道：“反正你在此地既没得家产，也无亲戚可以投奔，生活没得着落，往后就跟着我吧，走南闯北，只要我有吃的，就不少你一口，如何？”

“公子在上，腊生给您儿磕头。”向腊生闻言，赶紧双膝跪下叩谢：“公子处处为我着想，从今往后，您儿就是腊生的主人，做牛做马我心甘情愿！”

说话间，就听见“嘿哟，嘿哟”号子声，远处张大贵四五个人，抬着一口白坯棺材过来了。

到屋前稻场上，几个人将棺材放下，齐身向覃声鸾单腿跪下：“拜见坛主！”覃声鸾一一扶起，道声：“免礼，辛苦各位兄弟了！”张大贵简略禀告了他们的安排，说道：“寿衣香烛之类还没到，先把寿木放着，等下东西到齐，再为亡人更衣入殓吧。”

向腊生只是不住的道谢，作势又要磕头，张大贵赶忙拦住，说道：“都是门中兄弟了，不要讲究这么多礼数。腊生你放心，有覃坛主在，有这些弟兄们在，一定不会委屈你爹的。”

再过一会，香烛寿衣，米面油菜，唢呐丧鼓，做饭师傅，陆续到达。张大贵指挥众人一阵忙碌，做饭师傅在另外两间烧毁的屋基上，收拾出一片空地，搭好灶台，开始做饭。屋外稻场一侧，放下两三套桌子板凳，五六十人轮流坐席吃饭也就够了。道场兄弟中不乏操办红白喜事的内行人，给向老爹换好寿衣，入材装殓，停放在屋子正中，前面燃起香烛纸钱，向腊生披麻戴孝跪在灵前。门外坎边树起几幅白布祭幛，墙垣挂上招魂路引。不到太阳落山，随着一挂鞭炮，几声爆竹，唢呐丧鼓鸣响，向老爹的丧事就算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