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县大吃一惊，急喝道：“如此大事还叩什么头，快起来把详情细细禀告！”

这位晏家少爷，就是当初景阳关上给赵知县报讯的人，名叫晏松。前次所报军情有误，害得官军兵败老娃沟，若不是堂兄晏升舍命救了赵大人，只怕要落得个谎报军情之罪。晏松此时听到赵大人喝声，哪里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禀报：

“遵大人之命，前天官店口大户的二百护院在克蚂洞秘密集结，准备伺机行动。恰好昨日清晨獐子岭就响起了枪声，家父与冯掌柜料定必是娃娃寨已破，教匪残余被追击流窜过来，两人一商量，需得全力协助堵截，便率领全部护院黑布蒙面迎了上去。哪知道教匪人数众多彪悍异常，激战多时，冯掌柜被教匪乱刀砍死，家父也身负重伤，护院队伍抵敌不住，死伤数十人，各自逃回了家中。可能教匪不知道护院队身份，才没有找我们麻烦。

事后探知，那逃来的教匪正是娃娃寨匪首覃佳耀，后面是邬阳关把总乌有仁率千余人追赶，不知营盘岭上如何得到消息，覃声鸾提前在獐子岭布局，将追赶官军尽数诛杀，乌把总乌有仁也死在了獐子岭上！目前覃佳耀在獐子岭扎营，家父以为教匪意在与营盘岭互为支援。”

赵源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冯家大掌柜战死，这么大的事，怎不见冯家来报呢？”

晏松赶紧说道：“冯家现在乱成了一团，冯老爷闻讯急火攻心，当场口吐鲜血晕死，冯家连夜将街市上徐先生接了过去，徐先生诊过脉就走了，说冯老爷可能熬不过三天。今儿一早冯家又遍请十里八乡郎中，声言只要救得冯老爷的命，愿将一半家产酬谢。但徐先生都退了诊的病人，只怕也没人敢接。”

“冯家遭此大难，也算是为国尽忠了，日后当要重重抚恤才是！”赵源生沉默一阵，吩咐江师爷：“官店口战事恐怕一时难了，我军暂且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守住北面等待上峰命令，老夫子速返景阳河督办粮草，万不可因粮草不济影响了军心！”

才过了一天，就有消息来报，漆树湾冯老爷病重不治归西，明晚大夜后天上山，因大少爷外出贸易未归，冯老爷丧事由二少爷和三少爷主持操办。

前日已得晏松前来送信，赵大人知道冯家大少爷已在獐子岭下战死，不过是冯家害怕白莲军寻仇，只敢推说外出未归。

赵源生急忙与钱万通商议：“冯家父子也算是为国捐躯，本县需得亲自去凭吊一番才是！这两日军中之事就请钱老弟多盯着些。”

“万万去不得！”钱万通赶紧劝道：“赵兄是主帅不能擅离军中，此处要去漆树湾又需穿过教匪活动区域，大人定是乔装改扮前行，身边不便多带人员护卫，万一被教匪识破身份如何脱身？况且，此时漆树湾还在教匪势力下，大人前去冯家凭吊的消息传出，岂不是反而害了冯家？”

“唉！为兄何尝不知？不过总是心有不忍！”赵源生叹息一阵，就于案上铺开宣纸，提笔分别写下“浩气长存”“忠义模范”，下面并不署名，叫来一名衙役吩咐：“将这两幅字送到晏家，晏家肯定要去漆树湾送葬的，就把字幅顺便带去，向冯家暗中传达本县心意！”

冯老爷骤然离世，同为官店口头面乡绅，平日里又呼兄唤弟的，按说晏老爷应亲自前去漆树湾送老哥子一程。但因为在獐子岭上受了些轻伤，又担心折了冯应龙无法向冯家交待，晏震乾便索性称病在家，派儿子晏松代表自己前去。

晏松带着祭幛祭礼到了漆树湾，冯老爷灵前磕头烧纸上香后，把冯应虎拉到一边，悄悄拿出赵大人墨宝说道：“冯二哥且把此物收好，或许目前并无用处，但等到日后天下太平之时，把它刻成匾额高悬，将是冯家的莫大荣誉，足可助你冯家光大门楣！”冯应虎心中暗道“父兄的命都没了，要这个有何用处？”但口里还是说道：“承蒙赵大人体恤，他日将在大人跟前当面叩谢！”将字幅收起，不在话下。

前些日子，已将三处扎营与营盘岭教匪相持不下的战况，快马报给了施南府。现今军情又变，得知北窜而来的覃佳耀盘踞在獐子岭上，赵源生与钱万通不敢马虎，急派数拨衙役将情况反复核实，昨夜之前衙役先后回营，所得消息与晏松所说大致相同，今日一早赵大人速制呈文，分报施南府衙与千总衙门，请示下步军令。

赵源生刚刚打发信差上路，钱万通提着一坛老酒进来，笑道：“赵兄，现如今只能静待施南府回信了，今日无事，你我兄弟小酌几杯吧！”赵源生一看已近午时，才想起下面催过几次吃早饭，顿时也觉得肚子空空，便笑了笑，吩咐左右把饭菜端进大帐来。

两人你邀我请吃喝着，说些闲话。突然帐外人声嘈杂，有人惊呼：“不好了，失火了……”

赵源生钱万通赶紧出帐查看，只见官店口街市上空浓烟滚滚，看那方位显然不是山火，但山势阻挡看不见详情。这时，远处山顶瞭望哨奔了下来：“禀两位大人，官店口中街起火，火势正借着风头向两边迅速蔓延！”

赵源生大惊，喝问道：“云盘岭上教匪可有动作？”

“云盘岭上教匪并无异动！”

“来呀，速去云盘岭下喊话，要教匪竭尽全力去街市救火，官军绝不趁机攻山！”赵源生急得大吼。

七八名衙役向营盘岭下奔去，到得关隘前数百步停下，一齐高喊：“岭上白莲军听着，官店口街市失火，赵大人心念万千百姓生计，要你等就近前去救火，赵大人以人格担保，你等救火其间官军绝不攻山！”

喊了两三遍，山上隘口终于有了回应：“你等回去吧，我军已经组织大队人马前去救火，林副元帅说都是为了百姓，望赵知县信守诺言，不要乘人之危！”

官店口上空浓烟渐渐消散，此时，距离发现火起已去两个多时辰，赵源生与钱万通一直站在帐前，不知官店口街市大火是否已经扑灭。

忽然，几名衙役吆吆喝喝扶着个人，从远处向大营走来，慢慢来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早上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衙役么？赵源生赶紧喝问道：“蒋贵，你怎么了？与你同去的两名兄弟呢？”

“大人啊！”那蒋贵见着赵大人，挣脱左右搀扶的人，双膝一跪行礼，却因腿上有伤，直接扑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属下清早和两名兄弟趁着赶场人多，乔装混进了街市，后来想去獐子岭近一点好打听些教匪虚实，却不成想路上碰见一伙教匪，领头的正是营盘岭上武魁。我们躲闪不及，被武魁一路追赶回到街市，情急之下拐进中街一间杂货铺，顺势上了楼。哪知道武魁一伙也追了进来，在楼下放火，无奈之下只好从楼下跳到街心分头逃走。属下被追赶的紧了，从一面崖坎上跳下，却把腿摔折了，躲了一阵趁着街市大火，无人注意崖下，慢慢往白果坝爬回，路上遇见这几名兄弟，才捡得这条性命！”

“你那两名同伴呢？”赵源生问道。

“属下只知道最后跳下的兄弟，还没站起身就被武魁赶上砍死在街心，往另外一边跑的不知怎样，只怕多半也遭了毒手！”

“街市大火灭了没有？”

“现今大火是灭了。不过，属下躲在崖下听见，街市百姓只顾逃命无人救火，过了许久云盘岭上才有大队教匪前去，但为时已晚，整个街市烧得干干净净！”

“这么说，街市失火是教匪武魁纵火所至？”钱万通一旁问道。

“正是！武魁放火时杂货店老板和伙计就在店门外，街市上百姓也都亲眼所见！”

“你先下去养伤吧！”赵源生愣了半响，吩咐左右：“来呀，将蒋贵送到营中，好生医治！”

“哈哈哈……”等几名衙役扶着蒋贵退下，钱万通突然大笑道：“白莲教匪之所以剿灭不绝，其中很大原因是教匪善于蛊惑人心，得到了百姓明里暗里的支持。想不到这次他们倒行逆施，竟然当街杀人，又一把火烧了街市，必定会民心尽失！如此自毁根基，便离灭亡不远了，赵兄为何还唉声叹气？”

“钱老弟，我等剿匪乃是为了安民，若是以毁灭官店口街市为代价，即便剿灭了云盘岭教匪，但也实非赵某所愿啊！“赵源生摇摇头，一阵唏嘘。

钱万通正要说几句宽心安慰的话，营后景阳河方向奔来两名衙役乡勇，扑通跪倒在地，急匆匆报道：“启禀两位大人，大事不好！朱捕头带二百弟兄押着运粮队的数十担粮食，在葫芦坝下河口被劫……”

赵源生心里一沉，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急忙喝问：“详情如何，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