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系千钧于一发
长夜漫漫却无人能眠。
大旗山之巅。
君何在自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站起身来。这个变化令君莫笑骤然色变，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一时间竟然超过了他以往的任何一次。
君莫笑大声喝到：“你想干什么？”
仅凭一个动作就让林字碑上第一人骇然失色，这便是这位雄踞武字碑四十余年的老人的巨大威慑力。
君何在的白衣白发在夜风中放肆飞扬，他看向君莫笑，那属于老人的浑浊双眼中仿佛隐隐有雷光乍动。君何在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没发觉到吗？”
“什么？”
君何在呵呵一笑，说道：“镇上，好浓的血气。”
君莫笑皱眉，大旗山之巅到小江镇，单论直线距离的话，有近三百丈远，他的确感觉到了这个夜似乎有些不寻常，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听到君何在这么一说，他轻身一跃，来到崖边，眺望下方隐藏在黑暗中的小江镇。
镇子上有上百道细小的火光在乱麻麻地四处游动，在那一刻，君莫笑仿佛是在风中嗅到了血腥味，他的神色更阴沉了，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君何在有些森冷地说道：“老夫倒是很想知道，谁敢把爪子伸到我的传承试练中来！”
君莫笑猛地转头，紧紧盯住他，语气不善地道：“你想下山？”
语气不善！同时也带着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君何在想下山，凭他根本拦不住。甚至他还知道，面前这位老人如果想杀了自己的话，也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君何在看着君莫笑，忽然呵呵一笑，说道：“好，我不下山。我这一次只是为了将一生衣钵传承下去，既然敢来参加我的试练，如果连这一关过不了的话，死便死了吧，无所谓！”
君莫笑默然无语。
然后他猛然抬头，不由分说地纵身一跃，跳下山崖，身形化作一枝利箭，直射小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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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镇内，已是杀声四起！
简陋的小衙门里，由于小和尚要养伤的缘故，特意给了他一间房。
这时候房门被猛地推开，张小魁冲了进来，急急忙忙地叫道：“师父，青龙帮的人杀进来了，刘大叔拦不住！”
正在盘膝而坐的小和尚睁眼，神色凝重，沉声道：“一刻钟，你们先争取一刻钟。我会在这段时间内尽量把伤势压下去。”
这几日的连番遇事，对小和尚来说，负担有些太重了。
张小魁也明白这一点，“噢”了一声，又赶紧钻出去。
房外的那个小空地上，老镇长只披了件单衣，脸色慌张，见张小魁从小和尚房里出来，连忙问道：“张小鬼，怎么样，一心小师傅呢？”
“一刻钟！”张小魁咬牙道。“师父要我们争取一刻钟的时间。”
“怎么可能争取得了！”老镇长咆哮起来，道。“老刘要死了啊！”
张小魁的脸色也不好看，叫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师父又不是神仙！只能拼了！”
老镇长咆哮完之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猛地一咬牙，撸起袖管，就往前堂冲去。
可还跑到两步，就被旁边的春花给死死拉住。春花叫道：“太爷别去，别去，那儿危险。”
“放屁！”老镇长暴跳如雷，大叫道：“前面可是有蒋庆龙那个家伙，再加上十几个青龙帮的人，你爹一个怎么可能顶得住啊！”
春花的神色有些哀伤，但仍然咬着牙说道：“能的，肯定能的！而且太爷你去了也没用呀。”
“在这里我是老大！哪有老大在后面躲着，让手下去送死的道理？”这个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春花的手。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就被冲来的王小二伸出手一拽，硬生生拽了回来。
王小二大叫道：“怎么没有这个道理？我王小二虽然读书不多，但是我知道，自古以来，打架的时候从来都是老大在后边，手下在前边。享乐的时候老大在前面，手下在后面。难道不是吗？”
老镇长被王小二这一拽，拽得火冒三丈，听王小二说出这番话后，更是雷霆大怒，叫道：“那又怎么样？哪怕自古以来都有这个道理又怎么样？我偏偏做不得这种人！”
“我知道。”王小二的声音忽然平缓起来，可是平缓中又带着些哭音，说道：“我知道太爷你不是这种人，可是……这时候你就当一当这种人好吗？”
王小二看着老镇长，眼睛红润，说道：“太爷你便当一下这种人，打架这种东西，交给我们就好了。”
说着，他猛然抽刀，转身就往前堂冲去。
可是他还没冲出几步，就又突然回头，哐当一声把腰刀砸在地上，一步半丈，大步奔了回来。
“小二……”春花看见小二朝他过来了，开口，但没能说完。
王小二逮着春花，就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他咂咂嘴，大字不识一个的王小二感觉豪气顿生三千丈，念念叨叨出那么一句：“死不足惜！”
接着他跑去捡起腰刀，继续往前堂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大叫道：“岳父大人我来也！”
留下一个如遭雷击的春花，在那儿傻乎乎地站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像颗熟透了的苹果，娇艳欲滴。
前堂上有杀机四伏，小江镇上王小二，他得意洋洋去送死。
……
陈老头看见这一幕，便看向张小魁，发现张小魁也在看着他。
陈老头没有说话，张小魁则是踮起脚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半仙你放心吧，在我没有成为大侠之前，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陈老头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张小魁说出了这句话，就代表了他要去，而且自己拦不住。所以他伸出右手，胡掐了一通，最后强颜欢笑道：“这位少年，老夫为你掐指一算，得知你必然逢凶化吉。”
“哈哈。陈半仙你的掐指一算从未见准过。”张小魁一边耻笑着，一边往前堂走去。
手里是一把缴获的铁刀。
他扛着刀，潇洒，活生生像个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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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晚，秋天的风。
前堂没了房顶，此时风从头顶上涌进，吹动衣袂猎猎作响。
刘正奇拄刀而立，可哪怕有刀身支撑着，他也是摇摇欲坠。他的脸色苍白，身上有大大小小十余道刀伤，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在他的对面，是蒋庆龙，还有十几个青龙帮的人。
蒋庆龙甩了甩手中那六十八斤重的鬼头刀，就像在甩一根小树枝。他这是想甩掉刀上沾了的血，刘正奇的血。
蒋庆龙微微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那个小和尚出来吧。”
刘正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讥嘲的笑意，说道：“袭击衙门，是重罪！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蒋庆龙不以为意地笑道：“朝廷？朝廷又能怎么样？能咬我？”
听到这句满是不屑的话，刘正奇的神情阴沉下来，他毕竟是官府中人，听到这样的话，心中难免有些戚戚然。
这是一个江湖鼎盛的时代，江湖的鼎盛就代表了王权的没落。
蒋庆龙又说道：“看来那个小和尚是铁了心的不出来喽？也好，先把你杀了，我再屠了这衙门。”
蒋庆龙笑，笑得恐怖！
他就要动手，一旦动手，刘正奇如今的状态，真的还能挡住他的一击吗？
这时候后堂处忽然响起一声大叫：“岳父大人我来也！”
然后冲出个青年，青年手中拿着把大赢王朝官府的制式腰刀，一边晃动着，一边声色俱厉地冲他们叫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孙子，有种冲着你家王爷爷来。”
蒋庆龙看着这个在感应中连内力都没有的青年捕快，哈哈大笑，说道：“小子，够胆！”
王小二呸的一声，朝他吐了好大一口唾沫，可惜没那劲道，射不了那么远。王小二嘴里恶狠狠地叫道：“去你妹的。老子的胆比狗熊还大，有种你来咬我！”
蒋庆龙神情不变，只是抬了抬下巴，立即有个青龙帮的彪壮汉子会意走出，手里跟风似的也拿着在青龙帮内最流行的鬼头刀，拖刀而走，气势甚急，一下子就逼近了王小二身前三尺范围，当头便是一刀斩下。
王小二慌忙间把腰刀架在头顶，可他刚架起来，两者还没相撞呢，就有一把刀从小二的肋下伸出，又快又急而且十分阴毒地插入了那个彪壮汉子的腹部。
王小二惊喜之余，也赶紧是一刀劈去，直接在那个彪壮汉子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霎时间血如喷泉般激溅，把王小二喷得一身都是。
张小魁脸色苍白地从王小二身后走出，一脚把那个彪壮汉子踢翻。他看着彪壮汉子一下又一下，如同被割了脖子的鸭子般，在地上不停抽搐。张小魁觉得胃里好难受，他脸也如一张白纸，没有半点的血色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像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的启明星，闪闪发亮！
他怕血，怕死人。可是今天他自己捅出了血，自己杀死了人，他却没有呕吐，也没有眩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还不能萎靡。
所以他坚持！
他倔强地昂起他骄傲的头颅，任何的软弱，只要有足够的坚持，它都能变得坚强。
蒋庆龙饶有兴趣地与张小魁的视线碰撞，忽然颔首一笑，口中说道：“赵一，你上！”
有个精瘦男人踏步走出，手里拿着的不是鬼头刀，而是一把剑，这在一向推崇刀才是王道的青龙帮里是极为罕见的。
那个名为“赵一”的男子，单手一引，长剑锵然出鞘，划出一道银光直直奔向张小魁和王小二两人。
“我来！”张小魁忍住胃里翻腾不止的难受感觉，大喊一声，接着背部一靠，王小二推到一边。他手中那把染血的铁刀挥动，和奔来的赵一纠缠到一块去。可是还没三招，本就是第一次挥舞兵器与人对敌的张小魁失手，被赵一的刁钻一剑在胸前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张小魁吃痛，脸上浮现出痛苦的同时，还有一种名为坚毅的表情！他不理会胸前的这一道伤口，拖刀就是一记当头怒斩，赵一冷笑间横剑招架，却不料刀剑相撞，铁刀就丝毫没有反抗力地飞了出去。
弃了刀的张小魁人如流星，直接撞入了赵一的怀中，他的脚尖碾动，跨步发力，整个身体扭转过来，换做是右肩在前，形成一个点，狠狠地往赵一的胸前撞去。
这是白天切磋完毕后，刘正奇私底下传授给他的一招。
肩部一靠，一靠靠人翻，二靠靠树倒，三靠靠山崩。
贴身，一靠，张小魁的右肩狠狠地撞在了赵一胸膛上，同时手臂向前用力猛推出去，其势汹汹如破竹，摧枯拉朽，赵一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摔到了数丈外的地上。
赵一在地上呻吟打滚，而蒋庆龙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线，露出危险的光芒。
张小魁在长舒了一口气后，也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下。刚刚那一招看似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连串动作，耗费了他多少的精力和体力，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右肩有些微微肿胀起来了。
张小魁转身，弯腰去捡被架飞的铁刀。
刘正奇却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张小魁抬头，视线所及处却是一黑，有一只大手盖了过来，直接捏住了他的脸庞，五根手指头就像铁钳，将他的头牢牢锁住，并且硬生生拔离地面。
是蒋庆龙！
张小魁万万没想到这个身为堂堂一帮之主的家伙会趁他捡刀的时候发动突袭。
在蒋庆龙那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张小魁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蒋庆龙狞笑几声，嘴中说道：“可不要把背后留给敌人，特别是我这种根本不在乎江湖风度的敌人。可惜了，这个教训你以后再也不会用到。“
说着，他捏住张小魁脸庞的手臂猛然肿大，青筋暴起，只见他身形扭动，狠狠一甩，就把张小魁跟砸石头一样砸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青砖筑成的墙壁在张小魁砸来之后，活生生被撞凹下去了一部分，蜘蛛网般的裂痕，展开，蔓延，触目惊心。
张小魁的身体，无意识地从墙壁上滑落，嘴巴微微张开，便有一大股的鲜血从口里淌出，沾染了一身。
刘正奇见此情形，目呲欲裂，大吼一声：“无耻。”
他拔刀而起，刀上锋芒更是凭空蹿起三尺长，带着劲风看向蒋庆龙。
蒋庆龙嚣张地屈指在鬼头刀上弹动，一连六次，他狰狞笑道：“刀间雷。”
明明是屈指弹刀，平地之间却骤起惊雷。六声闷响炸开在刘正奇的周遭，直接把他的刀势给炸散，同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也将刘正奇给炸飞出去。
浑身染血的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把刘正奇击倒在地后，蒋庆龙一脚踏出，可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就感觉到脑后有风声灼灼，同时响起的还有王小二近乎疯狂的咆哮：“我-去-你-吗-了-个-逼！”
蒋庆龙眉间皱起，看也没看，直接反手一刀往后方挥去。王小二手上那把被高高扬起的腰刀瞬间被砍成了两截。蒋庆龙转身，一掌劈在小二的胸膛上，让人出现一种整个胸膛都给劈凹下去的感觉。
一掌不止，他还突兀地飞起一脚！本来就飞在了空中的王小二以一种更迅疾的速度砸向了远处的地面，吐出的鲜血溅洒出一地的猩红。
蒋庆龙目露寒光，一刀插入了身前的地板上。看着生死不知的那三个人，他微微地在脸上浮出猖狂的笑意，接着就与后面的青龙帮帮众说道：
“鸡犬不留！”
那十几个青龙帮的帮众，冷笑着持刀逼上。
此刻，真的是系千钧一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