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箭雨顺风而下，王二牛缓缓地闭上眼睛，惨白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平和。.org猛的，一瘦小身影冲到王二牛身前，伸开手臂，死死地挡下了这一波的箭雨。王二牛感到异动，猛的睁眼，却看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为自己挡下这致命的攻击。

“头……头领，快撤吧……”贼寇支撑不住，终于倒下，王二牛奋力接过，铜铃大眼竟是朦胧起来。

贼寇大口的喘气，用尽所有力气一般的说道：“大……大头领，小的生来……卑贱，自从跟……跟了你之后，才有肉吃，才碰过女……嘿，女人，才想过活着真好……小的……不悔跟过大头领……”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贼寇的双眸渐渐灰暗，没了气息，但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喂！别死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啊！喂！”王二牛猛摇怀里的恩人，原本凶煞狰狞的脸上依然泪奔。片刻后，王二牛终于爆发，一声长啸，动撤九天。

“官兵！！！我要你们的命！！！”王二牛彻底暴走，不顾下一阵箭雨的攻击，竟是直直的冲向大寨，其速之快，其势之狠，竟是慑住了寨内郝起等一众人。夜色下，宛如一匹恶狼。

“疯子……”小凳上的郝起颤声道，他从没见过如此气势的恶狼。旋即，郝起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弓，搭箭对准前方不远处的咆哮恶狼，一丝无比阴冷的寒气扫过众人，离他最近的周瑜竟是打了个冷战，但一双明眸却死死地盯着前方。

“射死他。”郝起一声令下，又是一阵箭雨划空而过，下一刻，厉响萧杀的箭雨和一匹绝望骇人的恶狼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义水，这个滋养舒县方圆十里的温暖母水，此刻像为了捍卫自己孩子而暴走的猛兽，凄厉的袭向数千贼寇。水乘地势，地借水威，滚滚洪流如倾天之瀑般砸向眼前的所有敌人。一时间，悲鸣声，哀嚎声，洪流奔袭声融为一体，形成无比惨绝的画面。

一个少年贼寇死死地抓住插进堤坝木枪，任由洪兽侵袭。

“啊……”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本能的沉吟，小脸努力上扬，呼吸，呼吸，呼吸，一定不能放弃，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意识。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的求生意志显得如此的渺茫。下一刻，少年连同木枪一起融入洪流。

西面高坡之上，周尚缓缓地盯着不远处的火光，脸上挂着一丝不忍和迷茫。

“大人，听声音贼寇像是溃败了。”一大汉背着铁斧，对着周尚嗡声道。

周尚点头，他自然是听的到，现在不远处除了绝望之极的呼救声，早已经是没了杀气，胜负已定。周尚想到这，双眸转向南面，借着月光，望着漆黑一片的松林，幽幽叹息，旋即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向舒县方向快步离去。

此刻南面，郝远大队已经整装待发，刚才的声声炸响就是他们出发的集结号。郝远双眸紧紧盯着林外，片刻后，一丝厉色闪过坚毅的脸庞，郝远高举银枪，朗声道：“众士听令，杀光贼寇，护我家园！”字字有力。

众士兵压抑良久，摩拳擦掌良久，经郝远这么一呼，顿时千号吼声破空而出：“杀光贼寇，护我家园！”

“杀光贼寇，护我家园！”

“杀光贼寇，护我家园！”连续三声，广阔如这松林，都为之一震。

姬家庄南门外，千来士兵手持火把，面带戒备的缓缓出寨。寨外，地上，坑内，到处都是尸体，配合着不远处的洪流声，更显得惨烈异常。郝起众小人笔直的站在王二牛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前，默不作声。细看之下，王二牛凄惨不全的脸上，倒是露出一丝浅笑，没人知道他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

众小人面色难看，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死尸，而且大部分死状极惨，周瑜强忍着不适，低声道：“阿起，呃……我们还是先回寨子吧，等到天明再做打算。”说罢，一众小人都望向郝起，眼神或有求助。

郝起眉头紧锁，盯着眼前的王二牛，似乎是在思考。正沉默间，远处几声怒吼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声音之大，直穿洪流。郝起一怔，随即低声道：“爹爹的骑兵部队开始进攻了。”众小人纷纷点头，同时望向南面。

义水南，水势比之前稍微缓了些，众黄巾踏过泥泞，慌乱的跑在一片干涸的土地。原本的七千人部队，所剩已经不到一半，而且全无战意。还没有喘几口气，却又被一阵炸天般的吼声慑到。

“怎么还有官……”其中一贼寇话还没讲完却已经是尸首分离，硕大的头颅直直的摔在地上，不再做声。骑兵速度之快，更是超出众贼的理解范围，刚才老远处的回音还在作响，此刻一片刀光早已近身。随着一阵阵马蹄疾奔声和枪刀划空声，一个个大小各异的人头躯干纷纷散开，凄厉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众骑之前，有一身披黑甲，手持银枪，身形矫健的战将威风凛凛，正是郝远。只见郝远一枪便是挑翻了一个贼寇，所过之处，无贼生还。*白色战马更是威猛异常，蹄下踏死的贼寇就不下十人。

“散开两翼，包围贼势！”郝远朗声吼道，众骑一声朗吼应命，气势*人，纷纷向前向后边打边散，末了，近千骑兵已然分成鹤翼，死死将贼寇围住。

“杀光贼寇，护我家园！”郝远又是一吼，声大如雷，贼寇各个面如死灰。

“恶鬼！恶鬼啊！”一年长的贼寇已经失声叫出，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的郝远。手起枪落，又是一具苍老身躯被郝远戳穿，赫然倒地。四周的几个散发贼人看在眼里，几近疯癫，叫嚷着冲向郝远，但看郝远闷哼一声，银枪瞬间击出，在夜色下划出一道凄美至极的弧线。刹那间，近十来个人头伴随着鲜血和月光，洒然飞起。

深夜，在一片杀伐声中，渐渐过去。

清晨时分，一缕金光破云而出，静静地洒在一片血染的大地上。义水以南部分地面泥泞不堪，一片杂乱。反观北岸倒是好的太多，除了满地的尸体。姬家庄南门外，南宫仁正召集着人手收拾战场。一旁的郝起众小人脸色虽然没了之前的惨白，但却都沉默不语，表情阴霾。

郝起静静的站在尸山中，此时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这就是乱世么？尸堆如山，人命贱如草芥，有老有少。出身低下就注定着苟活一生或者如这些人一样，客死异地，连块墓碑都没有？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人命，就如此的不值得尊重？郝起越想越难受，心里堵得厉害，旁边的一众小人静静地坐在地上，双目呆滞。

突然，一声低唤：“起儿？”众小人一惊，连忙望去，正是郝远。

郝起盯着自己的爹爹，但看郝远浑身铠甲已被鲜血染得通红，神色几分疲惫，不过看着郝起的一对眼睛倒是充满暖意。郝起正想到难受处，心里堵得厉害，看到自己爹爹关切的跑过来，竟是一下没忍住，双目决堤，哇的哭了出来。

一旁郝熊和郝昭万万是没想到自己平常威猛无敌的兄长，此时竟是如此脆弱，手足无措间，只能静静地拉着郝起。他们两个小人又怎么会知道，郝起来自1800年后的太平盛世，在那里虽不能称得上人人平等，但生命在他眼里比任何事情都要珍贵。这一切郝远看在眼里也是一惊，急忙抱过自己的三个儿子，神色愧疚慌乱。

再看周瑜众人早前就已经是憋了良久，这看到自己的小头领先是泪奔，一众小人顿时淘哭成一片，周围众人看在眼里，或多或少也是泪如雨下。郝起死死地抓住郝远，他是真的难受，虽然尸横遍野这一幕在他脑子里想象过无数回，但等到自己身临其境了才发觉现实是多么的悲催。

“爹爹，这些之前都是活人啊，活生生的生命啊！”郝起越哭越伤心，每一声都刺到郝远的心窝。一旁的郝昭虽然不懂什么生命的珍贵，不过他向来坚韧不屈，这下算是释放了之前的恐惧和担忧，原来，小小的身体，积攒了这么多的不堪，压抑了这么多的不安。

相比两人，郝熊倒是没有嚎哭，可能是看到自己大哥难受，心疼罢了，不住的拍打郝起的后背。郝远强忍着伤心，静静地抱住三个小人，嘴里不断地安慰。

前面不远处，南宫望怔怔的坐在地上，盯着地面，豆大的泪珠打湿衣襟。南宫仁慢慢蹲下抱着自己的孙儿，缓声道：“望儿，都过去了，没事……没事了……”

南宫望用衣袖猛的擦掉眼泪，半晌，自顾自的答道：“孩儿没事。”南宫仁摸着孙儿的额头。

周瑜坐在后面，静静的抽泣。鲁肃和贺齐坐在周瑜两旁，可能是因为年龄稍大，并没有哭出太大声来。两人不断地宽慰周瑜：“阿瑜，没事了，我们赢了，我们都好好的！”贺齐抹着眼泪，轻轻地拍打周瑜后背。

周瑜拉过袖子擦擦眼睛，轻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打仗，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了。”说罢，嘴角憋出一丝笑意，贺齐跟着轻笑，一旁的鲁肃自顾自的流眼泪，幽叹一声，望向郝起。

前方，南宫仁将南宫望交给一旁的家丁，走向郝远。此时的郝起三兄弟已经收声，静静地站在原地。

郝远看到南宫仁过来，旋即拜道：“贤兄无恙，愚弟就放心了。”

南宫仁苦笑一声，挥手道：“若不是起儿安排得当，想来这庄子早被攻破。”郝远摸了摸郝起的头，眼中满是爱惜。

这时，前方一小校模样的人跑来，对着郝远揖道：“大人，已经核实过人数。”

郝远沉声道：“快讲。”

小校不敢怠慢，朗声道：“骑兵部队45人轻伤，无人重伤，无人死亡，没有损失战马。姬家庄内众士无人受伤，无人死亡。共斩获贼众5128人。俘获743人，相信去下游搜查还会有所斩获！”

随后有意的看了一旁的郝起一眼，接着沉声道：“此战，我方大捷！”众人一听，倒是少了几分之前的阴霾。

郝远眼中一亮，真是漂亮的一仗！旋即高举双手，对着所有人吼道：“此战我方大捷！全靠将士拼命！全军努力！我大汉士兵威武！”

语罢，每一个参战的士兵脸上无不自豪骄傲，片刻后千多的声音齐声吼道：“大汉威武！大人威武！”声远悠长，映着晨曦，仿如挽歌。

郝起负手于身后，立于一片喧闹声之中。此刻他脸上已没了之前的痛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毅。因为他知道，对于他来说，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