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砚懒得理会，只在心中想道：“老爷当年曾与我说，若是看不过这人的狠毒，待道行高了，堂堂正正将他杀了便是，也不比假手于人。我本以为自家的修为进展已然不慢，不料这人却更加生猛。要想取他性命，只怕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他稍稍平复心绪，又往不远处的一人瞧去，一睹之下，不禁暗暗喝了一声彩。只见这人乃是个中年男子，白袍美髯，长身而立，剑眉入鬓，面目极为英俊，端的是龙凤之姿，天纵之辈，老天爷的干儿子。

他眼睛才一扫来，那男子便生出感应，两边目光对上，他只觉一个恍惚，好似男那子眼中有一方广阔空间，散出阵阵吸引之力，要将人扯得投了进去，脚下几乎站立不稳，好生诡异。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压低了声音向紫阳问道：“师叔，那人好生了得，我连看他都觉费劲，却是哪一道的大能？”

紫阳微微一笑，说道；“你小子眼光倒是不差，此人正是修罗道虚空山陈氏族长，空真人陈见石。相传他一手空间神通诡异莫测，若有机会，我倒想讨教见识一番。”

田砚心头一震，暗道的：“这便是与老爷齐名的空真人了，难怪我瞧来只觉高山仰止。”

所谓逢田莫入，见石绕路，遇水回头，望风闭户，其中所指四人，正是此界最难惹的顶尖大修。田铿乃是田府家主，田砚自然熟悉。这陈见石今日初见，亦是不同凡响，一派高人风范。至于幽冥真君段风，两边早已交过了手，虽处敌对，但那无锻之体的大神通却叫人不得不佩服。最后还剩遇水回头那一人，他心中早有猜测，又问道：“师叔，先前那霸道妇人，可就是畜生道的妖王水红楼前辈？”

穿云却抢先笑道：“不是她还有哪个，如此蛮不讲理，比男人还要凶狠，难怪活了那么久，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恐怕都够呛了。”

博如霜嬉笑道：“穿云老祖，你乱嚼舌根，若被水妖王听了去，只怕要糟。”

穿云不自禁便打个寒噤，暗道：“这姓水的娘们儿霸道得紧，真被她缠上，往后可就别想舒坦了。”嘴上却漫不在乎的调笑道：“那有什么打紧，我瞧那娘们儿对你青眼有加，十分的着紧，我若真有此劫，说不得要求你做个中人，几句好话说去，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紫阳却问道：“如霜，你何时与这水妖王结了善缘？却将我们瞒得好苦。”

博忘雪也道：“如今蒙她看重，你这做晚辈的须当去拜候一番，全了礼数。莫叫人说我万剑门不懂规矩，丢了脸面。”

博如霜两手一摊，怔怔道：“我又怎的晓得？今日乃是我头回见她，当真莫名其妙。”见几人一脸诧异，又道：“我长这么大，从未远离姊姊，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晓得的？”

几人更觉摸不着头脑，将博如霜近年的经历细细回想一番，确是与那水红楼无甚交集之处。再想起此人性子乖张，脾气火爆，若不明因由，贸然拜上门去，只怕惹人不喜，闹出事来，便只能作罢。

穿云更是强作解释道：“这娘们儿行事向来横冲直撞，嚣张冲动，从不管好坏得失，难以常理度测。兴许是今日心情不好，随意择个由头寻人斗殴，这才让如霜得了便宜，那段风却倒了霉。”说到此处，忽的哈哈一笑，又道：“那幽冥真君当真能忍，都是顶尖的人物，难道还怕了那娘们儿不成？若换做是我，就算打不过，那也是要上的。”

博忘雪却道：“段风心机深沉，性子坚忍，今日受了这晦气，往后只会用更残酷的法子报答。那水妖王虽显蛮横无理，却是光明坦荡之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待时候长了，她终归还是要吃亏。”

几人听得此言，皆是暗暗点头，穿云便笑道：“疯狗咬你一口，你当然不能扑上去反咬疯狗一口。那段铁皮的做法，自是要寻摸机会，一棍将疯狗打死。”

博如霜总是得了水红楼护持，心中不免亲近，听得穿云这比喻糟心，顿生不忿，跺脚道：“好一张臭嘴，那水妖王若真追来砍你，我便是能说上好话，也绝不帮你。”

穿云与她玩笑惯了，也不以为忤，只笑道：“离了你张屠户，我还不吃带毛猪了。我家紫阳大哥驻世万年，修为绝顶，比起那姓水的娘们儿只强不弱，再加上本人在旁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她爱耍横，便打到她讲理为止。到时那一句遇水回头须当改上一改，叫做遇阳缩头才对。”

这一句玩笑倒是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心，当即便扯着紫阳询问，若真个儿与水红楼落场放对，究竟胜算几何。

紫阳也不矫情，略一思量，便道：“我与田铿是交过手的，真要分出高下，怕是一场鏖战，绝非三五日可见，至于谁胜谁负，却当真说不好。那水红楼既与力尊者齐名，必有真材实料，想来也是差不多的局面。”言罢又是一笑，斜睨着穿云，说道：“你休要给我戴高帽，我这人好清静，不喜被人纠缠，你若为此事跑来求助，必然是寻不到人的。”

穿云哈哈一笑，反咬道：“如此看来，你们这些顶尖之辈的比试，倒与凡人莽汉拔河差不多，大家气力相去无几，且看谁先累死，那自然便算输了。”

紫阳却郑重道：“正是如此，耐力一项，与天资无关，却与心性关联极大，大道至简至易，真到了关键处，你比旁人多走一步，多打一拳，多吸一口气，自然便胜得顺理成章。”

几人听得此语，皆是若有所思，面容一整，再无玩笑的意味，随着紫阳见过了越鸿天，寒暄客套几句，便与欧阳虹一同回返锐金殿去了。

走到半路，田砚忽的记起，那陈见石身边还有一人，生得尖嘴猴腮，低矮瘦小，尽被空真人光芒遮盖，不曾瞧得仔细，便向几名同门打听此人来历。不料几人都是不识，交头接耳一番，便去询问欧阳虹。

欧阳虹乃是地主，在五行宫中身居高位，身负一殿接引之责，自然对各道群豪的状况清楚明了，一听田砚描述，便笑道：“也难怪几位识不得他，此人与那饿鬼道血宗的刘楚舟一般，亦为近年步入长生的高手，名叫李青天，乃是修罗道李氏一族的出身，以往名声不显，少有人知，想来是个苦修之辈，如今有所成就，这才一鸣惊人。”

那李青天所在的李氏一族，亦是修罗道中的大姓豪户，祖上曾出过不止一位长生中人，真要论及地位底蕴，便是陈见石所统领的陈氏一脉也要逊色不少，只因此代的陈家出了一个空真人，修为绝顶，风头正劲，这才压了李家一头，渐有取而代之的势头。如今李家再现长生，且年岁甚轻，大有前景，这修罗道中龙争虎斗的戏码，只怕还有的时候去演。

修罗道所修的神通功法，乃是天赋血脉，修者自出生伊始，便有几次觉醒血脉的机会，一旦觉醒完成，那神通功法便自然成型，再无更改余地，所剩者无非是勤修苦练，增涨道行，在境界上有所突破。几人都晓得空真人陈见石的得意手段乃是空间神通，诡异难防，却不知这李青天的拿手绝活又是什么，便又拉着欧阳虹讨教。

这一回欧阳虹却是不知，说道：“那李家乃是修罗道的豪族，血脉之力尤其浓郁，多年延续下来，历代族人所觉醒的天赋神通总有几十种，再加上与其他家族多有婚配联姻，又生变异，那就更数不过来。那李青天步入长生之前籍籍无名，乏人关注，如今又不曾出手，他究竟精擅何种神通，恐怕只有同族之人晓得。”

此言一出，几人却是心痒，穿云便笑道：“不知水红楼那娘们儿可还有寻人斗殴的兴头，她若与李青天打上一架，咱们自可好生观摩。”

欧阳虹晓得他性子豪爽，不好虚礼，横他一眼，哼道：“穿云前辈好没良心，我五行宫供你好吃好喝，生怕照顾不周，你却巴望着有人在咱们家里大打出手，适才那撞破的殿墙，总要拉你来赔。”

几人顿时讪讪不言，随欧阳虹回了锐金殿中，便各自分手，好生休憩。田砚行到屋中，入目所见，便是云帐轻垂，床榻凌皱，一股淡淡幽香往鼻中钻来，无比的熟悉，不禁心中一痛。他适才在外打拼，种种人事走马灯似的变换来去，将他精力尽都牵扯，如今得闲下来，望着种种温存痕迹，再想起玉人远去，难以回首，再也忍不住鼻中酸楚，怔怔流下泪来，半晌方才长叹一声，暗自苦笑道：“少爷乃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便是与她再亲再爱，也近不过亲儿子，如今二取其一，她舍我而去，也是常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