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拥挤的立柜，叶隐和达伊鲁脑袋凑着脑袋屏住呼吸向甲板上张望。

船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人类？上一批乘客确实有奴隶主带着几十名人类奴隶在我船上，不过这一趟没有，是空船。”

刺头男扛着那把危险的大刀走来走去：“不，嗅觉告诉我这艘船上还有三个人，三只小老鼠，十几岁的年纪，男孩子——他们就藏在船舱里，我能闻见他们身上的气味，我能看见——”

三个人？叶隐与达伊鲁面面相觑，这艘船上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吗？

刺头男的大脸突然贴在了船舱玻璃上！他的眼白和眼仁变成血海一般的红色，恐怖电影里的妖怪一般舔舐着冰凉的玻璃，吓得立柜里的两人紧靠着柜壁脑袋往肩膀里一沉。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船主坚决地挡在刺头男面前，“即使这艘船上真的有人类，我也没有权利来决定他们的自由。”

刺头男咧开嘴笑了笑：“你当然没有权利，因为你只是个可悲的爬虫，而权利只会掌握在能者手中。”

大刀卷起风刃呼啸而过，几声清脆的钢筋裂响，船舱部分拦腰横斜着一分为二缓缓坠入海面，露出两颗毛茸茸的头顶。

……

白辛琪单手抬起一块地砖，下面是空的，无数美酒陈列其中，俨然是别墅主人暗藏在地下的酒窖。

“大姐姐在找什么？”黯哑的童音，白辛琪猛地转过身去拔出手枪，枪口对准敌人的那一刻子弹已经上膛。

但是她并没有射击，因为面前站着的“敌人”是一名男孩，一名人类男孩，看上去有一点瘦弱，苍白的皮肤带着微弱的血色。

见白辛琪不回答，男孩又重复了一遍：“您在找什么？”

是这家家养的奴隶么？白辛琪轻手轻脚地将地砖重新盖上，俯下身体对男孩说：“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男孩表情严肃地说：“不禁主人允许打开别人家酒窖的人，也算不上是好人。”

白辛琪愣了一下，脸上忽然传来一阵臊热：“这是因为……”

“因为你想用酒精烧了这里。”男孩代替她回答，充满稚气的面庞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认真表情，“你看上去是个血族，却空手握着银质手枪，这说明你可能是拥有部分血族血统的吸血鬼猎人，人类与血族的混血儿。”

非常有条理的分析，一时间白辛琪有点错愕，以为自己穿越时空见到了叶隐小时候的样子。

一样的冷静锐利，一样的深沉柔和。

男孩用手里的蜡烛点亮四周的烛台，房间一点点亮敞起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再次回到了往昔金碧辉煌的色彩：“我是这栋别墅的主人，渡边泽也。”

“人……类？”一个人类小男孩自称是家主，全丹麦最富有的渔业龙头？而且“渡边“这个日本姓氏……

男孩说：“也许您已经猜到了，我的祖辈就是六十年前解开亲王封印的考古队一员，作为回报，菲安洁特亲王允许我们的家族成员永远居住在这里，虽然远离人群，但是个不错的安居所。”

又一个在禁猎区中接受亲王庇护的人类，白辛琪忽然理解了男孩眼神里掩藏的东西。

是孤独。

一个人类长久地生活在雪山中，与异族打交道的孤独。

男孩推开一旁的房门：“请到房间里来详谈吧，里面有暖炉。”

白辛琪心里想要拒绝，身体却鬼使神差一般跟在男孩身后走进房间，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个惹出无害的小男孩，她的火爆脾气温和了不少。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房门内外的装饰风格却大相径庭，在北欧式建筑气息浓郁的雪山别墅中，内部房间却是完全的日式风格，魔导发热的壁炉不留余力地散发着温暖气息，渡边泽也招待白辛琪在榻榻米上坐下。

“诚如您所见，上任家主辞世后这里只有在下与表侄二人居住，渡边家从世纪初二十年代起便一直持续着从人贩手中大量收购奴隶的工作，交付到在下手中已经是第三代。”渡边泽也翻开茶几上的茶道器皿，手法娴熟地煮水冲茶，撇开幼稚的外表，他的一举一动都与成年人无异，“在下不擅待客之道，如有怠慢之处望请海涵。”

白辛琪揉了揉裙角：“没有这回事啦……生活在这种地方还能坚持日本的生活方式，很厉害。”

“毕竟那里才是故乡啊。即便是像我这种成长在北极圈的人，也会对未知的故乡充满憧憬，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飞鸟羁旧林’吧。想要多了解一些故乡的事情，是每个人都会做的。”

“是吧。”白辛琪微微失神，她对故乡倒没有憧憬之类的感情，但是偶尔也会看一些中国相关的影片，如此想来叶隐也是在异国长大的，对中国的文化倒是很熟悉呢。

渡边泽也将泡好的茶双手捧到白辛琪面前：“请。”

“额……谢谢。”白辛琪有些局促地接过刻着万寿菊的茶碗，里面的茶水荡漾着一抹恶心绿，绝对不是初尝者能够面不改色喝下去的颜色，只尝了一口白辛琪的脸就变成茶色了，“咳，说正事吧——”

“您的想法在下已经知道了，在下建议如果您只是想买几个奴隶，大可去对面的冰岛，那里有大型的人口贩卖市场，我们每年固定在那里‘进货’。以您出的这个价钱，大可买下一车皮的奴隶回家。”

白辛琪看着他：“如果我就要你手里的那些人呢？”

渡边泽也转了三下茶碗：“您是为了什么，不惜花重金去买这些人的性命呢？当他们决定出卖自己的人生开始，就已经失去自由的权利了不是么？”

“因为——“白辛琪一下子语噎，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彬彬有礼又镇静自若的对手，一旦遇上就会像火枪掉进了水潭里派不上用场。

她想，如果这时候达伊鲁和叶隐在就好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可以完全不顾对手心情提出霸王条款的二世祖，一个是和渡边泽也类型相同能够从善如流的头脑派，而她来这里的初衷只是想胖揍家主一顿，现在这份心情却被对方的礼貌冷静给遏制住了。

也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当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