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月将篮球捡了回来，走上前去：“请问你是……”

“你是程观月吧。”他倒是一眼认出了程观月，“我看过你的比赛，你表现得非常出色。另外说一句，我也觉得最佳新人的奖项应该颁给你。”

金小渝刚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句话。

程观月：“……”

“做个自我介绍吧。”少年显得很活跃，“我叫詹铭志，高三8班，很高兴认识你。”

他将右手伸了过去。

程观月和金小渝伸手跟他握了握，心里头觉得疑窦丛生。

高三8班，那他和马良是一个班的啊……

这就怪了。詹铭志一看就是个会打球的。以马良的风格，会不把他拉入篮球队吗？可是，这之前，不仅没有见过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体育馆的门口传来徐小松的声音：“你是说真的，真的是那个三明治……”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詹铭志。

“哟，小松啊，看到我有没有觉得惊喜？”詹铭志拿出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嚼，“阿良，我交卷的时候给你扔的答案收到了吗？”

“我靠，三明治你居然真的在这……”徐小松低声说。

程观月扶额——真是个好外号。

马良神色不变：“收到了，不过我一眼都没看。”

“哦？为什么？”

“与其接受你的帮助，我宁可靠自己的连蒙带猜。”马良冷冷地说，“靠自己的力量拿到手的东西，心里头才会觉得踏实。”

“这么有志气啊。”詹铭志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回来干什么。”马良打断他的话。

“兑现我的诺言啊。”詹铭志说，“你忘记我去年给你说的话了？我一向都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滚出去。”

程观月心里一惊。

虽然马良也对他说过“书呆子打什么篮球”这类的话，但他从未见过队长这么直接地要人从篮球场里出去。他是中二假扮高冷没错，但还不至于粗鲁。

詹铭志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马良，你不必这样的。你们的每场比赛我都看过，我了解你们打球的风格，你会很需要我这种神射手的。”

“神射手？”马良冷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有一个神射手了。”

“你是指姚若虎吗？”詹铭志仍旧盯着马良，没有回头，“你确定你需要的是一个在关键比赛中前面八九个三分球全部都投丢的三分射手？他出手慢、频率低的毛病我早就给他提及过，这两年来你看他有过任何进步没？”

姚若虎刚好和唐傲从门口走进来。一进屋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说了一通，姚若虎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程观月和唐傲同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躺着也中枪……”

这个家伙确实不太会说话……一回来就先得罪了两个人。

“这不关你的事。你早就不是篮球队的队员了，我现在也无意邀请你归队。你出去吧，我们要开始训练了。”

马良朝队友们挥手——包括后来才进来的叶晨、谭锐——示意他们不要理詹铭志，可以开始热身了。

詹铭志一个人站在体育馆门口，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看着绕着篮球场跑圈的队员们，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胡星。

“詹铭志？”胡星也有点吃惊，“你回来了？”

“教练我……我只是回来看看……”他说完一句，匆匆离开。

胡星看了一眼詹铭志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体育馆内绷着脸的马良，心里头大概明白了什么。

少年人的脸面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又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之一，一旦撕破，恐怕再难复原。

他摇了摇头，走进体育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开始晚上的训练。

由于半个月没有正儿八经打球和训练了，胡星今天晚上也没有加什么强度。除了一些常规的训练项目，就让队友们进行了一些半场对抗训练。

不过，他可说清楚了，从明天晨练开始，又要恢复魔鬼训练的本色了。

程观月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已经接近10点。金小渝和马良在里面加练，其他人则按时回家了。程观月多耽误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无法加练，所以比金小渝他们走得要早一些。

然后，他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詹铭志。

詹铭志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风吹来，程观月打了个寒颤，跑了过去。

詹铭志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程观月？”

“詹铭志学长。”程观月在詹铭志的对面坐下，“你的事情，我问过教练了。”

“哦？”詹铭志冷漠地说，“所以你是来指责我的？”

程观月感受到了詹铭志身上巨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他从内心里相信，这种冷漠，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制作一个冰冷坚硬的保护壳。他并不是真心如此。

“詹铭志学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程观月说道，“你真的喜欢篮球吗？你真的喜欢凤阳高中篮球队吗？”

“这是两个问题。”詹铭志起身，转身就走，“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篮球这种无聊的运动，我一点都不喜欢。凤阳高中这种弱不拉几的篮球队，我更是恨不得远远离开。”

“既然如此。”程观月也起身，“那学长你为什么，在明知道不受欢迎的情况下，还要过来，要求归队呢？”

詹铭志的脚步豁然停住。他咬牙：“程观月，你这个小子，真的很欠打。”

程观月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因为在篮球馆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那压抑而隐忍的眼神。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每天早晨起床，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他也能够看到自己眼中的那种神采。

更何况，从体育馆中詹铭志投出的那个球可以看出，他绝对不是一个荒废了篮球很长时间的人。那样柔顺的手感和流畅的动作，表明了他一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练习着。

从胡星那里能够了解到的信息有限，程观月只知道詹铭志是去年那场30分大屠杀的“受害者”之一。比赛结束后不就他就毅然决然弃篮球队而去。那个时候，作为同班同学的马良，为了避免篮球队分崩离析，多次找到詹铭志希望他归队。然而詹铭志态度强硬，甚至给马良撂下了狠话——

“除非你们能够打入全国大赛，否则我绝对不会回来。”

真是既讽刺又可笑。一年之后，他们真的打进了全国大赛，但是，这支球队……也不需要他了。

“我不相信你是自愿离开球队的。”程观月说道，“有什么隐情对不对？有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事情发生过，对不对？”

“你这么确定？”詹铭志冷笑，“你就没想过我真的就只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在球队落魄时弃它而去，在球队辉煌时又眼巴巴地要回来？”

“我不相信，因为……因为你真的热爱篮球啊。”程观月看着自己的手，“篮球是一项集体的运动，我们要靠彼此的信任与支持才能赢得胜利。所以我始终相信，真正喜欢篮球的人，一定是重情重义、团结向上的。毕竟……无兄弟，不篮球啊！”

詹铭志愣了下，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程观月，你真是个可笑的家伙。”他说道，“都说马良是个中二病晚期的家伙，没想到你们这些高一新生也同样是中二病无药可医。篮球是什么？篮球就是一项运动罢了。有人为名为利，有人为了强身健体愉悦身心。喜欢篮球就是重情重义？若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尚，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

被詹铭志嘲笑，程观月神色不变：“可笑吗……也许吧。可是，我在内心深处是相信着的，无路如何都相信着的。学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保持住心里头那一份最纯粹最执拗的信念，本来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詹铭志回过头来，盯着程观月。程观月也不说话，努力瞪了回去。

于是詹铭志终于妥协了，开口：“程观月，即使我把原因告诉你，我也回不去了……”

“那可不一定，你先说啊。”

詹铭志忽然烦躁起来：“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我爸觉得打篮球浪费时间耽误学习，我们球队偏偏又一直打不出什么成绩，还出现了30分惨败这种事情。我和我爸吵了好几次，最终达成的协议是，除非我们球队能够打进全国大赛，否则他绝对不允许我回来。”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你给马良说那句话的真正原因吧。”程观月飞快地说，“你放心，我会劝说良哥，让你回来的。“

“别天真了程观月。尽管这一年以来我一直在暗中练习，可现在看来，这支球队里已经没我的位置了。”说这话的时候，詹铭志的声音有点落寞，“你们付出了血和汗才拿到手的全国大赛资格，怎么可能给我这个坐享其成的人分一杯羹呢？马良说得对，靠自己力量拿到手东西，才会觉得踏实。何况你们已经有姚若虎了，我其实是多余的吧。”

“不，没有人会是多余的。”程观月说，“放心吧学长，我一定会好好劝说良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