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天林可沁没有约他补习，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那天晚上，徐明扬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心里，一会儿坚决不信同事说的，一会儿又说服自己相信了。他所认识到的林可沁，玉洁冰清，难道只是演给他看的假象吗？那天他们一起在摄影活动中，她表现得明明很矜持，怎么可能背地里做这么肮脏龌龊的事？他心神不宁，脑中各种景象乱成一片，眼前仿佛看到，坐在老男人大腿上的，不是模特，而是她；在酒店房间，脱下睡袍展露身姿的，不是空姐，还是她，然后将她推倒在床的，是一个流着口水的老男人。他后悔自己遇人不淑，又想到了单位同事们最爱闲聊的娱乐圈的种种绯闻，还有父亲常和他提起的大学里的那些事。难道曲卫国说的是对的，“这就是社会的规则”？这是什么样的规则啊！

第二天，他心不在焉、混混沌沌地上了一天班；晚饭后，他心里还是翻江倒海，他等不了同事“下次看到通知他”，决定现在就去探个究竟。

他来到一栋十几层高的大楼，这是一个酒店的正门，门旁挂着一块霓虹闪烁的门牌，“翡翠明珠”四个大字，由不同的颜色变幻显示着。走进酒店，坐电梯从二楼出来，他立刻就被震撼到了。这个夜总会的大厅，豪华的欧式吊顶坠下各种华丽的吊灯，闪烁迷离；如此极尽奢华的装修，他在美国都不曾见；他参观过英国女王的白金汉宫，和这里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小破房。

他说自己是客人，服务人员看他只身一人，说带他去一间小号房。从大厅到房间的一路，四面八方的射灯，交相辉映着金碧辉煌的墙面和全大理石的地板。在这么一个土气的城市，一条破败的街道，一个外表普通的酒店里，居然有此等仙境，他感觉做梦一般。进了房间，他发现里面同样华丽。“经理”带了一批女生进门，在他面前排开，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字，他说不感兴趣，经理就让她们撤走，不一会儿又带了一批，他又摇摇头。

这位经理，虽然姿色已退，但还能看出当年也是风尘过的，为难地说：“老板，挑了这么多，没有一个满意的吗？那你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到后面帮你再找？”

“我要一个叫‘林可沁’的。”

经理说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小姐。徐明扬说她是学生，并简单描绘了一下长相。

“早说嘛，原来老板喜欢大学生啊！”经理说道，“大学生价格会高一些哦，我给你带来。”

他要找的是特定的一个人，很显然经理没领会他的意思，或者故意装作没听懂，转身去找人了；几分钟后，带来一个学生样的女生，让她坐在徐明扬旁边。

“房间是有最低消费的，老板，你不点女生也是付一样的钱！”经理说完，就去招待其它房间了。

徐明扬觉得经理刚才说不认识林可沁，也未必是真话，他就问身旁的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叫“林可沁”的女生在这里上班。小姐说没有，但说这里的女孩子都不用真名，只用化名。徐明扬想起她确实有个小名，就问认不认识叫“可心”的，她还是摇了摇头，看着客人这么执着地找人，于是告诉他，这里是分组的，她自己是这位经理手下的，但这里还有别的经理，管其它组的女生，她就不知道了。

徐明扬早已发誓要找到林可沁，当面揭穿她，听这位小姐一说，便走出房间，来到走廊，这里人流不息，有来往的客人，有一队队的小姐，跟着不同的经理穿梭于不同的房间，他想在这里抓到她。陪他的小姐从里面出来，拉着他的手说，不能在走道里逗留，因为很多有身份的客人路过，不想被闲杂人等看到。正说着，就路过一大批人，都是穿着棕色或灰色夹克衫模样的中老年男子，他们神情猥琐，有说有笑；最前面带路的，倒是挺精神，狠狠地瞪了徐明扬一眼。小姐连忙低下头，小声对徐明扬说，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

徐明扬上前，对着带路的那人问道：“你就是这家夜总会的老板？”

夜总会老板斜眼看这个年轻人，并不作答，摆手想拨开他，可是他站着像头牛一样，哪里被拨得开，推都推不动，于是老板绕开，想继续往前走。徐明扬一个大步跟上，堵在他面前，气势汹汹地说：“我要找人！”

老板做了个手势，让经理先带那些客人们进房间，此时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急急赶来，站在老板两旁，恶狠狠地盯着他，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番，大声吼道：“你是来闹事的？”

“我来找一个叫林可沁的人，只要见到她，我马上就走。”

“林可沁？”听到这个名字，老板嘲笑了一声，“你是她什么人，男朋友？”

发现老板果然知道这个名字，徐明扬迫不及待地问，“她在哪儿？哪个房间？我要找她！”

老板撂下一句话：“她现在在楼上陪我儿子。”看着徐明扬惊异的神情，哼了一声，继续说，“她忙着呢。你快滚吧，不然我把你扔出去！”于是示意左右保镖。

徐明扬虎背熊腰，即使穿着衬衣，他雄健的肌肉线条依然明显，他怒目震慑两个保镖，他们居然不敢近前。

徐明扬被刚才的话触痛了，因为那证实了他最可怕的噩梦。夜总会的“楼上”，他知道，是酒店，原来她在酒店和夜总会老板的儿子开房……他咬了下嘴唇，说道：“我要见她。带我去见她！”

老板凶神恶煞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徐明扬既然确认了林可沁就在这里，胸中一团火焰，他喘着粗气，完全忘了自己的安危，脱下衬衫，只剩一件白色背心。不就是打架吗，来吧！今天无论怎样，他一定要亲眼看到她，亲口和她一刀两断！

这时又赶来四个保安，和之前两个保镖一起，团团围住他。

他突然大喝一声：“我是省里的官员，我要举报查处你们！”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翻出金管局的工作证。

夜总会的老板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人年纪轻轻，职位却这么高，来头不小，倒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以前街对面还有一家夜总会，因为得罪了某个官员，第二天就来了一辆推土机，把那三层楼高的房子硬生生地推成了平地。

“你要见林可沁是吧？跟我来，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举报我！”老板讥笑着。

跟着夜总会老板去坐电梯上楼的一路，徐明扬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原来同事说的都是对的，这世道果然如此黑暗，他悔恨自己这么稚嫩，被漂亮的容貌、天真的外表所迷惑，只看金玉其外，不知败絮其中。他刚才这么执着、不惜一切地要找她，而现在，马上就要见到的时候，他突然害怕起来，见到又怎样，能对她说什么？还不如不来这里，或许可以自欺欺人，让心中留存一些她的美好。“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已无路可退，于是他决定，一会儿见到，当场和她绝交，再也不相往来。如果这一切是场噩梦，那就让它快点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