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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望河异论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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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有事迟了一点。不过夜里还有一更。

老汉见着郑侠没反应,也不气馁,反过来又对行商道:也就是最近的事,东京城里面有个看城mén的官,上书说如今的旱灾蝗灾全是新法不是,要官家废新法,赶了王相公走。其实这事倒也罢了,不论是哪家法度,好坏都要jiao税。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骗天子说废了新法就能下雨,这倒好,xiao韩知县一见天子,就戳破了他的谎。

这官儿也该死,骗天子还不够,还说xiao韩知县不是,在白马县害了几万流民。想想,这是多大笑话人家流民都要为xiao韩知县设长生牌位了,竟然还有人睁眼说瞎话,说害了流民。现在听说天子明察秋毫,将他下狱治罪这就叫活该

卖茶老汉说得口沫横飞,老公人过来扯了扯郑侠,官人,还是上路吧。

郑侠纹丝不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拿着汤碗的手轻轻抖着,他要听着这老汉的下面怎么说。

xiao韩知县自从来了白马县,天天都没歇过脚。为着河北的流民,xiao韩知县跑瘦多少匹马为了应付这场大旱,县里打出的多少口井现在架着风车的几十口深井,全都叫韩令井,从早到晚的提着水出来,以后几十年都不用怕旱灾了。xiao老儿这卖茶汤的水,就是从几十丈深的韩令井里提出来的比起原来的井水好了不知多少,过去白矾一个月就要用上一斤,现在一钱都不用了想想能为xiao老儿升了多少棺材本啊

郑侠面无表情的坐着,心中则是如同八月十八的钱塘江,惊涛骇1ang不停地翻涌。

他从卖茶老汉身上能看得出来,白马县的百姓是当真将韩冈顶礼膜拜。

难道说自己真的误会了韩冈

郑侠在心中立刻否定。

王安石在熙宁之前,还不是负了三十年的重望王莽在篡汉之前,也不是人人夸赞韩冈现在的表现,也不过是他岳父当年的翻版,等他日后得志,天下必受其人所苦。

想到这里,郑侠容sè一肃。

天下正受新法所苦,韩冈却不加以阻止,反而助纣为虐。他在白马县做得再好,也不过是xiao恩xiao惠而已

再看一眼说得口沫横飞的茶棚老汉,眼中不无怜悯。乡愚识见不足,眼光不及长远,所以才会被jian佞所欺。

歇也歇够了,郑侠就准备会了钞后就动身,忽然就听到一片蹄声,从北面的官道上奔来一队人马。

远远地一见来人,郑侠身子就僵住了,而茶棚老汉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哎呦,是王相公家的二衙内

王相公家的二衙内河北行商闻言一惊,随着望了过去:相公家的衙内怎么来了这里

王二衙内也是好人,给xiao韩知县打下手,县里面的井水沟渠都是他督办的。现在县里面的几十个换米点,xiao韩知县也是天天派人来督察。前两天,也就是王二衙内来的。由他盯着,你说谁敢克扣半点

河北行商沉y着点头:这么说来,王二衙内也是个好官。

王相公也是好心办坏事,给下面的人méng骗了,听说xiao韩知县也劝过。想想当初xiao韩知县来白马,外面不都说是翁婿两个吵架的缘故

茶棚老汉和行商这边说着话,王旁就在换米点下了马,主持换米的胥吏迎上去点头哈腰,而排着队的乡民们也同样一起行礼,一片声的问好。

王旁的随从也跟着下马,有几个是负责保卫的,眼睛四处瞟着,一眼现了停在茶棚外的驿马和马车。属于驿馆的马匹和马车,很容易分辨出来。

官员过境,于礼就要接待。那人忙去了王旁身边说了一句,王旁立刻就走了过来,到了茶棚外问道:是哪一家官人要北上过河

郑侠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来。

站在太阳底下,茶棚下y凉处的人和物就有些模糊,王旁眯着眼睛看过来,瞅了好几眼才看清了是郑侠。惊叫道:郑介夫

郑侠躬身一礼,向过去的老相识很疏冷的说道:衙内,郑侠这厢有礼了。只是戴罪之身,不便与衙内相见。

王旁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就听着茶棚下面又蹦起一人,你就是那个胡说xiao韩知县害了流民的犯官

茶棚老汉一下跳将起来,拿起蒲葵扇往外挥着:去去去,不收你茶钱了,xiao老儿这破茶棚待不下郑官人你这尊大佛

不得无礼王旁和老公人连忙一起叫道。

茶棚老汉则梗着脖子:二衙内,你们官场上的事xiao老儿是不知道,但说xiao韩知县坏话的,xiao老儿可shi候不起。也别说xiao老儿无礼,郑官人过境的消息传出去,看看会有多少人有礼

郑侠脸sè白,王旁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河北行商则是唯恐天下不1uan的在后面拍着手:公道自在人心,还是乡野之中有义民

一个时辰后,王旁已经到了黄河边的大堤下,正看见高耸的堤坝上高高矮矮的站了一群人。身材高大的韩冈在其中最是显眼。

将马jiao给迎上来的随员,王旁疾步上了大堤,与正向韩冈汇报工作的方兴打过招呼,径直来到韩冈身旁,问着:yu昆,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了

韩冈望着远处的工地没有动弹,漫不经意的回道:郑侠

呃王旁愣了一楞,转又醒悟:是大哥的信

除了元泽,还能从哪里听来的韩冈回头笑道。王雱前两天就写信来说了郑侠的事。编管恩州的判决,信上也写了。

要往恩州去,当然要经过白马县。虽然也可以从濮阳那里过河,但郑侠可是被押解着的罪官,有何等道理能让他绕道而行,1ang费公帑

yu昆,我已经在县里的驿馆中将他夫妻俩安顿下来了。王旁说着,又试探的提议道,要不要去见他一见

方兴一听顿时来了jg神,凑上来笑道:提点,最好还是见他一面。待以重礼,厚给程仪,在外面也能博个不计前嫌的美名

韩冈瞥了方兴一眼,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jian笑。

见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吗韩冈摇摇头。他并没有打落水狗的心思,却也没兴趣表现一下所谓的宽宏大量,事出无谓,何须如此。好生在驿馆里着,明日礼送出境就是了。

尽管外面都在说郑侠心怀诡诈,欺君罔上,但身为当事人的韩冈并不会这么认为,那场雨应该只是巧合而已,郑侠没那个本事预测。

且从王安石父子三人的口中,韩冈也稍稍了解了郑侠的为人。即便出了这一档子事,王雱两兄弟都没有改变对郑侠的评价;同样的,相比起叛离的曾布,王安石对郑侠也没有什么恨意,毕竟郑侠对新法的态度始终如一,更何况郑侠已经自食苦果。

对于郑侠,韩冈无意揣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去故作姿态,那样有份。而且就算能méng过外面的人,但能méng过郑侠本人吗万一他一气之下跳进黄河怎么办韩冈很珍惜自己的名声,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生。同时韩冈也没有与其结jiao的心思,这等君子最大的mao病就是固执,去见他没得找气受。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韩冈不肯去见面郑侠,王旁也没办法,方兴也只能收了心思。随着韩冈一起,望着周围的工地。

入夏之后,黄河的水量依然不丰,只是在河g中心地带流淌,南北两边空出的河滩比起河面还要宽得多。就在黄河南面的这片河滩边缘,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蚂蚁一般覆盖了高耸的堤坝。

单是白马县这边的百里堤防,韩冈就动用了上万名从流民中征召的民夫,将大堤加高夯实。丁壮上堤做活,而家中老xiao则是出外捕捉蝗虫换米。对于许多家庭来说,一天下来,还能结余个二三十文钱来,如果能持续两三个月,对于背井离乡的流民们来说,就能存下一笔度过荒年的资金了。

远远近近的号子声在河面上回dang,一根根木桩被提起,然后又重重的落下,大堤就在一记一记的夯筑下,变得逐渐坚固起来。

方兴指着工地道:今天上堤的民夫,总计一百四十六组一万零四百二十一人。告病的有九十六人,加上昨日受伤送医的十七人,与疗养院报上来的人数能对得上。另外报了逃逸的有四人,姓名也已经报上来了,在下已经遣人去了四人所在保甲追查。

方兴跟在韩冈身边半年多了,知道韩冈很在意施行中的细节,汇报起来,就是不厌其烦的说着数字。韩冈多次说过,所谓的重其大略,不暇细务,这是对外面说着好听的。真正做事,从细节上就能看出来是否用心。

方兴用了大概有一刻钟,加上王旁上来之前的半刻钟,才将今天要汇报的工作捡着关键的地方,向韩冈都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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