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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京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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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第二更,下一更还会有,不过得凌晨了。

包永年失踪了唐梓明惊讶的问。

隔着一张桌子,丁兆兰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俺还以为你们这些包打听早知道了。你们的耳朵,丁兆兰把手掌比在耳边,招了招,总是伸得那么长。

如果我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唐梓明反应敏捷的回复道,许多时候,面对武夫的挑衅,身上的文人习气让他好斗如公犬,没问题,该知道的我们都会知道的,不会让朝廷的每一文钱白花。他摊开手,如果我们不能对得起报社开的每一文工钱,不是我们被报社开革了,就是报社被我们啃倒了。

同样的把手放在耳朵旁扇了扇,唐梓明笑着:你知道的,记者通常总比快班更早赶到案发现场。

那是因为衙门从来不会给快班配马,而你们记者总能拿着车票去报销丁兆兰愤愤不平捶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引来了不远处掌柜不满的视线,还有该死的信息费

这难道不是好事唐梓明得意的扬起眉毛,信息费让东京士民总是能够得到最新最全的新闻,也能让他们把身边的新闻事件分享出去。别以为只有好处,报销车马费的前提,是得附送一篇好报导。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他瞅着丁兆兰,小乙哥,没有谁的工钱是白拿的。报社给钱给得爽快,那要案们有兔耳朵,狗鼻子和赛马腿,听得远,嗅得灵,跑得快。

好吧,兔子的耳朵,狗的鼻子,赛马的腿。丁兆兰想象了一下,把几件零件与眼前的唐记者组合在一起,忍住笑,能告诉俺,包永年去了哪里

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又没发俸禄给我,我有什么必要去盯着一个国子监生倒是你们。唐梓明冷笑,文煌仕的表叔同窗,跟枪击案牵扯不清的国子监生,你们就让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个新闻你要不要了丁兆兰干脆地问。

我现在在都堂守着新闻。唐梓明游刃有余的摇了摇小笔记本,差点就要把两条腿跷上桌,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难道小乙哥你不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丁兆兰欠身靠前,压低声音,俺前天才见过韩相公。

唐梓明眼神闪烁了一下,艰难的摇头,太高了,摸不着。他盯着丁兆兰,有些生气,丁小乙你也别诓我,韩相公的事,私密的你不敢说,公开的,我都能查得到,拿韩相公勾我作甚。

丁兆兰露出神秘的笑容,那韩四衙内呢

唐梓明摇头,我打过照面的。

丁兆兰怔了一下,神色没那么稳当了,他本想用包永年的事钓上唐梓明,没想到这条鱼始终不肯上钩。

再加一条新闻他不得不把鱼饵再加了一倍。

得灭门案那个等级的。唐梓明强调道。

丁兆兰苦笑,这可不容易遇到又点点头,也罢,就答应你。

好唐梓明一声叫,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小乙哥,当真爽快

来。他举起茶盏,强拉着丁兆兰碰了一下杯,把茶水一饮而尽。

丁兆兰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涩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就像他现在的心情。明知道来找这一位,肯定会被敲一番竹杠,但现在其他地方都没有线索,只能过来找这位能从死人身上刮出大新闻的记者。

虽然唐梓明还年轻,但是在记者行业,已经颇有令名,能从小报社跳去天下最大的报社,又能在竞争激烈的顶级报社中成为常驻都堂的记者,唐梓明的能力和人脉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好了。说说看这件事吧。唐梓明道,包永年什么时候失踪的。可知道他失踪时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什么事都没出才有问题。丁兆兰回想三天前就已经空无一人的宿舍,到昨天确认失踪,这么长的时间,每一条线索追踪到最后,都是一团迷雾,包永年已经失踪三天了。

亏你们瞒得住。唐梓明啧啧两声,三分惊讶,三分赞叹。

普通百姓失踪三天,官府没动静还好说,包永年的身份可不一样,别说失踪三天,就是失踪半天,都堂就该催促快班行人司和军巡院动起来了。动静一大,那京师里面就别想瞒过消息灵通的记者。

是不是被人抓走了你觉得会是谁唐梓明指了指东面,那边有开封府衙,有都堂。

这边抓人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抓。丁兆兰摇头。

可不一定。或许是那一位唐梓明无声的作了吕字的口型。

只要是衙门出手抓人,俺肯定能找到线索,一路探过去。丁兆兰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人人皆知的事实。

他有着充分到甚至有些过头的自信,如果包永年只是被抓走,即使是秘密抓捕,他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一路追踪过去。可是他完全没有发现线索。

那就有可能是逃走了。唐梓明交叠起双手,就像他的表侄儿一样。

或许吧。丁兆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文煌仕的下场,他除了在韩冈面前说过之外,谁也没有透露。

如果他逃走的话,会不会去找文煌仕了唐梓明说着自己的猜测,情绪明显的为自己猜测激动起来,他肯定是去找文煌仕了,文煌仕能逃走,肯定是得到了他的帮助。

有可能。丁兆兰闷声说道,不过也不好说。事实到底如何,只有把人都抓住了相互对质才有可能弄清楚。

没线索怎么抓唐梓明笑,要是能抓住包永年的尾巴,说不定就能一路找到文煌仕。

丁兆兰只是应了一声。

唐梓明兴致莫名高昂,他猜度着,文煌仕能在京畿大搜中躲藏到现在,肯定有人遮掩,也许还不只是包永年,或许还有其他人。比如文家在京师的亲友。

丁兆兰已经感到诡异了,唐梓明的性子寻常绝不是现在这样,他总是礼貌中透着拘谨。

你知道了丁兆兰盯着唐梓明脸上的神色变化,疑问变成了肯定,他惊讶的,你知道了

这个可是大新闻如果能深挖下去的话。唐梓明带着浓浓的遗憾。

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不知道有多少风险。丁兆兰警告唐梓明,俺可不想给你收尸。

我做记者多少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唐梓明自负的说着。

你要真见过就好了。丁兆兰想着。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平日里见到的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实在是太多。这些所谓的记者见过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只是这话他咽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说回到现在的案子。丁兆兰道,包永年失踪时候,俺们是当天中午得到消息的他的同学因为包永年早上旷了一节不该旷的课,觉得不对,所以立刻就报官了,等俺们去查的时候,发现就连桌上的早点都只啃了一口,而且是确定无疑由包永年自己去买的。

也就是说,他失踪的时间点已经确定了唐梓明仔细的聆听,然后发问。

的确是。但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丁兆兰皱着眉头道。

哪一点唐梓明立刻追问。

包永年是在国子监中失踪的。并非离开学校之后。

唐梓明紧闭上眼,旋又睁开,眼瞳中仿佛有光芒在闪烁,国子监的防卫很强。

尤其是在都堂枪击案之后,进出学校难了许多,进出都要在门口登记。而包永年,并没有他离开学校的记录,甚至没人发现他离开宿舍,因为是一座小院,外面一直有人经过,没人看见他出来。

唐梓明深思着,审视着,也就是说,这一个大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莫名其妙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离开宿舍和学校。

没错。丁兆兰点头。

还有呢。唐梓明不满足的问,线索不会只有这一点吧

其他可能的线索我都查过,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一点。

看见唐梓明拿出笔记本仔细记录,丁兆兰站起身,好了,包括前面说过的,俺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如果查到了什么,及时知会俺。他匆匆说道,显得很忙的样子,俺得先走了,还有几桩案子要查。

说完顺手将剩下的茶点拿了几块,这就要走。

等一下,小乙哥。唐梓明连忙起身,叫道。

你要知道的东西俺已经给你了,再多也没了。丁兆兰在楼梯口回头,还有什么要问的

唐梓明仔细又飞快的观察着丁兆兰,突然问道,白玉堂现在在何处

丁兆兰眨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谁是白玉堂

唐梓明放下试探,走近了,直接低声问道,那白泽琰呢

丁兆兰脸色微变,这些事儿,你不该问的。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从丁兆兰的反应中,唐梓明已经得到了答案,看来他的命是保住了。

丁兆兰又眨了眨眼睛,比方才更加仔细的打量了唐梓明几眼,叹息道:看来再过不久,你也能拿到一枚铜徽章了。

不敢当。唐梓明略带自得的的说着。

希望这一回能尽快破案。丁兆兰带着期盼。相对他注重的方向,唐梓明这边也有相同的优势,只是针对的对象有所区别。如果有唐梓明的帮助,要找出包永年的去向,的确容易许多。

唐梓明点头,道: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会第一个通知小乙你的。

多谢。丁兆兰拱手行了一礼,告辞了。干脆了当的丢下两句,丁兆兰转身离开,这一回还是真的走远了。

唐梓明却回到桌旁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用炭笔匆匆写了几行草字,这才叫过店小二,结账离开。

包永年莫名失踪,在不知情的人群中,他很可能与文煌仕走了同一条秘密道路,离开监管严密的京畿之地。

但在知情者中,包永年的失踪却分外让人困惑。他的前途,他的门第,在国子监中都让人羡慕,他甚至没有被牵扯入文煌仕的案子中,如果是主动失踪,他为何如此做,又是如何做到的,如果是被动的,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过终究也只是一名国子监生,即使他是昔年名臣包拯之孙,可是包拯之后,包家就中落了,即使他有何不测,也比不上文彦博的曾孙文煌仕更加受人瞩目。

韩冈注意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下面将消息呈递上来,可以说十分的及时,就在失踪的第二天。但并没有被归入急件之中,使得韩冈直到今天才看到。

也许是去见文彦博了

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文煌仕的下场。

韩冈只把这一条消息看了一遍,把这件事记下来,就放下了。

他要关注的事情还很多,尽管包永年与文家和文煌仕关联不浅,又是自然学会的特别成员,但毕竟还只是一位国子监生。

韩冈仅仅是在文件上批注了几句,要下面的人仔细搜寻,尽快将包永年找回来。如果已经被害,那么一定要将凶手给找到。

他关注的重点,一直都是放在北方,放在河北,放在河东,放在更北的地方。

相公,这是雄州发来的急件。一名堂后官拿着新到的军情急报呈送过来。

韩冈接过来,入手就是一沉。两份公文袋,一厚一薄,厚的有半寸多,薄的只有一两页的样子。

已经经过通进银台司和中书检正的处理,对内容作了总结,贴了黄页在上面。

厚的公文袋,外面贴着请战的标签,参与军官的姓名官职都用蝇头小楷写在上面。韩冈打开公文袋,将里面的请战书抽出来,随手翻了一翻,的确都是雄州乃至整个高阳关路的将校们的请愿,志气高昂的要北上作战,收复故土,其中甚至还有不小的一部分是血书。

这是对都堂之前在邸报和报纸上发表的公开声明的回应。都堂要将战争进行到底,要将辽国彻底消灭,要实现祖先未尽的夙愿,要为子孙争夺生存的空间,那么下面的军汉们当然要体会相公们的心思,踊跃求战,免得都堂唱独角戏,不免太过难堪。

这段时间,从京畿开始,由近及远,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各路的文武官员,都纷纷上表,表示全力支持都堂的行动。更远的陇右宁夏,河东边境还没有请战书传回,但那也只是时间关系。

韩冈没怎么仔细看,就将所有的请战书都装回到公文袋里。太多了,根本没有一一细看的时间。一时间送进都堂的请战书数量之多,已经可以用石这个重量单位来计算了。

而且下面的人会帮他处理。中书检正官正依从韩冈的命令,从这些请愿书中,挑选出那些具有真情实感,更像是武夫衷心之言,而不是经过文士进行文辞修饰的文章出来,安排各家报纸,以及邸报中发表出来。

必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愿意跟随都堂行动的是大多数,进攻辽国是大势所趋,即使有人心有犹疑,即使有人想要恢复原状,在这一番舆论攻势,就不敢随便开口。

拿起另一份公文,贴黄上的内容就不是请愿而是请求了。比起前面的请愿,这一份公文,对战争更加有意义。这是要求都堂为高阳关路补充粮草和各色军需物资的申请书。

韩冈从上到下匆匆浏览了一下,对比了检正官在贴黄上留下的有关高阳关路军需物资的旧有数据,大笔一挥,就将弹药装具照需求全额补足,但粮草药物上,韩冈直接就按旧档打了个五折。

这个数量,防守足矣,进攻则不足。

只是韩冈也没打算那么快就进攻。

今年大举进攻辽国的可能性并不高,确切的说,根本不可能。

对比起过去的十年,今年算得上是一个大灾年。都堂要留下大部分粮食,以保证各灾区的灾民救济,同时也为了打压粮商,必须要有充足的粮食来做本钱。

都堂想要做的,或者说能做到的,如果只是维持对辽作战的态势,仅仅是边境上的冲突,能提供给河北和河东的物资,还是可以支撑的。

当然,这并非是让辽国有喘息的机会。

战争就是战争,即使仅仅是静坐战争,即使每一次的冲突不过是百多人,几百人,但边境上要驻屯比平常更多得多的军队,囤积比平常更多得多的军需,对国力的消耗还是要远远超过和平时期。

辽国无力进攻,又等不到宋军进攻,还不能干脆放弃边境上的戍守,双方上万里的国境线上,近百万人的对峙,日日夜夜都在大量消耗辽国的国力,就像得了痨病,得了癌症,人一时不死,却是眼见着就瘦了下去。

辽军夏日展开的攻势,没有大规模的穿插突进,对军马的消耗并不算太大,使得大部分马匹还能保证元气。

但随着秋天的到来,前线上数以万计的军马,如果不能及时养上秋膘,那么今年的冬天,明天的春夏,都很难继续作战了。

军马养膘,要么就是地域辽阔的草原,要么就是充裕的草料,也就是必须要让军马在秋日始终都能够吃饱。

短时间内,喂饱这些军马,凭借多年的积存,加上从南面邻居掠夺而来的收获,并不显得太过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积存粮草不断消耗,完全不足以弥补秋冬需要的缺口。

既然辽国如临深渊,面临如此严峻的问题,作为一位合格的敌人,不把他们向深渊方向上再推上一步,就实在是对不起敌人这个名号了。

韩冈刚刚签署了一份军令,要求北海舰队加强海上封锁,彻底断绝日本诸岛与大陆的联系,绝不允许日本的一粒粮食运入辽国本土。

日本的产出虽不多,但对于辽国的军需不无小补。

还有高丽,高丽北部多山,山路崎岖,转运不便。南部平原上的粮食,辽国近年来都是通过海运运抵辽东。

但现在北海舰队控制了渤海黄海以及高丽日本之间的航路。只要做好封锁的工作,辽国能够从两处新疆得到的补给,完全能够大幅减少到过去的十分之一。

今年的秋冬不是合适的时候,夏天的战斗耗去了河北河东两路将士们大量的精力和战斗,这半年,将会被用来休整和训练,同时为库房补足之前消耗。

在半年之中,要维持住士气,要保证官兵们现下的战斗不至于消退,就必须维持一定烈度的战斗。边境上的摩擦冲突不能停止,每日的训练,甚至是一辆辆运进仓库的粮车,都会在某种程度上提醒着士兵们,战争并未远去,只是处于序曲。

在韩冈和章惇的计划中,来年的春天将会有一场大的会战。

在冰消雪融的三月开始攻击北方,四月突破防线,五月的时候,将战旗插在燕京城头。

在计划中,一切顺利的如同幻想一般。

但半年的时间,足以更加削弱辽国,同时让参战官兵的士气和战斗力恢复到巅峰。

看起来犹如幻想,但实际上,还是有着充分的成算。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这半年的时间里面,韩冈都堂,甚至整个朝廷,能够休息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为了消灭辽国这一百年之敌,这半年的时间,将要用上整个国家能够调动的所有的力量去进行准备。

任何想要干扰这一过程的人或团体,当然会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相公。贴身的堂后官又进来禀报,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公文,他低声在韩冈耳边,文太师又去拜访吕枢密了。

啪的一声,韩冈丢下笔,长久工作带来的疲劳,让他的忍耐力下降了许多。

相公堂后官被吓到了,带着颤声。

没事,你下去吧。韩冈吸了一口气,将笔拾起。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还是看看吕嘉问会怎么做,看看他,聪明还是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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